柳永人品與作品
柳永是北宋前期著名的詞作家,是第一個大量創作長調慢詞的專業詞人,其畢生精力都獻給了詞的創作。他的詞吸收了許多民間俚言口語,通俗易懂,一掃晚唐五代詞人的雕琢風氣。且精通音律,善於鋪敘,曲盡委婉,對宋詞的發展作出重要貢獻。流傳至今的《樂章集》,保存有近二百首詞作,是一位有著較大社會影響力的作家。然而人們對其作品和人品的評價,卻褒貶不一,甚至差之千裏,也可謂一曆史之謎。
柳永原名三變,字景莊,建州崇安(今屬福建)人。其生年不詳,或說雍熙四年(987),或說景德元年(1004),莫判孰是。因為在家排行老七,世人或稱柳七。出身於一個重儒世宦家庭,少年生活在京都開封。時代和環境給他安排的出路,無非隻是熟讀聖賢書,然後於科場追逐名利。但是,柳永有“善為歌辭”的天才,於是他衝破封建禮教的束縛,走向社會,融入民間,成為樂工的朋友,“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為辭”。柳永為此結識了許多青樓歌妓,為她們填詞作曲,盡心盡才,有求必應。其詞作在內容上頗有特色,藝術上的造詣更是不俗,傳播很廣,有謂“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一時蜚聲朝野。
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中,柳永又不得不走科舉應試之路,但此路走得十分辛苦和坎坷。吳曾的《能改齋漫錄》載:“(宋)仁宗留意儒雅,務本理道,深斥浮豔虛薄之文。初進士柳三變,好為淫冶謳歌之曲,傳播四方。嚐撰《鶴衝天》詞雲:‘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及臨軒放榜,特落之,曰:‘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我們來欣賞一下他所寫的《鶴衝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坊。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的確很有個性。懷才不遇,科場失意使他激憤填膺,轉而對功名富貴采取冷淡和狂傲的態度,常常以“自衣卿相”自居,把功名官位看成“浮名”,還不如“淺斟低唱”、“偎紅倚翠”暢快。怪不得宋仁宗看了非常反感,特意排斥他。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藝苑雌黃》也有一段相似的記載:“當時有薦其才者,上曰:‘得非填詞柳三變乎?’曰:‘然。’上曰:‘且去填詞!’由是不得誌,日與狷薄子縱遊娼諸酒樓間,無複檢約。自稱雲:奉聖旨填詞柳三變。”
由於最高當局的不滿與打壓,柳永屢試不第,流浪於開封、蘇州、杭州等大都市,在秦樓楚館中討生活,依然以填詞作曲為娛,與歌妓們流連忘返,使柳永有感於“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同遭遇,從而替她們唱出對所受淩辱和踐踏的控訴,同時尋求生活的安慰。其中,樂工借柳永傳其新製樂曲,妓者藉柳永增其纏頭聲價,柳永也憑她們遠揚才名,可謂相得益彰,風流倜儻。
據說,直到景祐元年(1034),柳永方才及第,遂改名永,字耆卿。以後,隻做過睦州團練推官、餘杭縣令、昌國曉峰鹽場監官、泗州判官和屯田員外郎等小官,故亦柳屯田。然而其仕途仍很渺茫,遊宦生活飄泊不定,充滿辛酸。
王辟之《澠水燕談錄》載,皇祐年間,柳永已近人生晚年,天上出現老人星,時以為是“祥瑞”。一位姓史的宦官,愛惜柳永之才而憐其潦倒,再次向仁宗推薦,拿著柳永甚為得意之作《醉蓬萊》詞給仁宗看,以期獲取歡心,以助其仕途升遷。哪料詞中有“此際宸遊,風輦何處”一句,剛巧同仁宗悼念其父真宗的挽詞相合;又有“太液波翻”一語,仁宗過於敏感,以為“翻”字不祥,看後竟氣憤地將詞稿扔在了地上。
有學者認為,上述事件應發生在柳永“久困選調”的慶曆三年(1043)。張舜民《畫墁錄》說:“柳三變既以詞忤仁廟,吏部不放改官。”由是其仕途不順,一再受到阻礙,長期沉淪下僚。柳永大約病死於皇祐五至六年(1053或者1054),卒於潤州(今江蘇鎮江)。
從北宋開始,人們對其詞作就褒貶不一。王灼《碧雞漫誌》載,當時對柳詞評價相當高的文人,有“《離騷》寂寞千年後,《戚氏》淒涼一曲終”的說法;對柳詞詬罵最甚的宋代文人,則有“遭柳永野狐涎之毒”的說法。那麼,其詞作本身是否存在如此的複雜性呢?
當時的上層社會,包括仁宗皇帝、宰臣晏殊在內,眾口執詞,大都攻擊柳永“好為淫冶謳歌之曲”。封建正統派的理學家們都指責他在科場失意後,便沉淪於都市繁華的誘惑中,隻追求燈紅酒綠的放蕩生活,創作一些淫歌豔曲。此後,一些自命高雅的文人,也往往貶斥“柳耆卿曲俗”。總之,曆來自命高雅的士人們對於柳詞“頗以俗為病”,對其內容和格調大多持否定態度。最多說柳詞在藝術上有所獨創,促進了慢詞的發展,在文學史上有一定地位,如此而已。如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一雲:“其詞格固不高,而音律諧婉,語意妥帖,承平氣象,形容曲盡,尤工於羈旅行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