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從縣有個叫李馬英的人,才華橫溢,學識淵博。他接連在鄉試、會試中登科,殿試考中二甲,被選為泰州知州。到任後,他嚴格遵守為官之道,一舉一動都遵循王法。那些仗勢作惡的壞人,全都銷聲匿跡。學校教育日益受到重視,小吏們也都對他敬畏有加。集市上沒有喧鬧爭吵之聲,鄉野間一片安寧祥和,百姓們都說泰州能有這樣賢明的知州是莫大的幸運。不過,李馬英在麵對親戚故舊和同年考中的官員時,偶爾會聽取他們的說情。
可惜好景不長,李馬英突然患病,病情纏綿,最終一病不起。臨終前,他把妻子趙氏叫到床前,說道:“我本想和你攜手共度百年,共享天倫之樂,可如今天命如此,我不能再在這世間苟活。你要護送我的靈柩回到故鄉,教導我們的兒子繼承我的讀書傳統,不要讓他迷失方向。”說完,便與世長辭。趙淑人悲痛欲絕,撫著丈夫的棺材上吊自盡。按院得知此事後,前往吊唁,並迅速奏明朝廷。朝廷降旨,表彰李馬英為良臣,趙淑人為烈女,還安排他們的靈柩通過驛站送回故鄉,建立祠堂以供祭祀。
李馬英的兒子羅大郎,生性凶暴狂妄,又沒有什麼學問。他父親為官清廉,家裏本就沒什麼積蓄,而他生活奢侈,肆意揮霍,導致家境逐漸衰敗。羅大郎不遵守禮法,與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仗著自己的凶狠和蠻力,在鄉裏橫行霸道。他遊手好閑,甚至淪為盜賊。
一天,羅大郎坐在南橋,看到銀匠石堅在渡口送別親戚水朝宗。石堅擔心水朝宗喝醉,特意買了六個瓦器燈盞,還拿著包裹叮囑他:“這些東西你可要珍重,千萬別不當回事。”水朝宗說:“這是我自己的東西,我自然會小心,你不必再三叮囑。”說完便告別離去。
羅大郎聽了這番話,心中頓生歹念,心想:石銀匠這麼再三囑咐,水朝宗肯定是帶著銀子回家。於是,他急忙趕到前麵,打算謀奪財物。到了龍泉渡口,他看到水朝宗醉醺醺地呼喊渡子阮自強撐船渡河。阮自強說:“我生病了,撐不了船,你自己撐過去吧。”水朝宗醉意上頭,跳上了渡船。羅大郎見狀,也連忙踏上船,說:“我來幫你撐船。”他一篙將船撐離岸邊,兩篙後船漸漸遠去,三篙後就到了河中央。此時天色昏暗,夜晚漆黑一片,兩岸不見人影。羅大郎惡從心頭起,將水朝宗一把推入深水中,拿起他的包裹上了岸,慌亂中,隻把一把雨傘遺落在了船上。
第二天,阮自強讓兒子去查看渡船,兒子把雨傘拾回了家。當天夜裏,羅大郎滿心歡喜地打開搶來的包裹,卻發現裏麵根本沒有銀子,隻有六個瓦器燈盞。他頓時覺得無比失落,又氣又惱,一邊哀歎一邊埋怨,還拿起筆在龍光廟後門寫道:“你好差,我好錯,隻因燈盞霍。若要報此仇,除是馬生角。”寫完後,他把燈盞砸了個粉碎,悻悻地回了家。
過了兩天,水朝宗的兒子水有源在家中坐立不安,心中隱隱感到不安,自言自語道:“父親前幾天進城去拜訪石親戚,到現在還沒回來,怎麼耽擱這麼久?”於是,他前往城中打聽。石堅說:“前幾天我極力挽留你父親,可他急著要回去,當時他喝得醉醺醺的,沒帶別的東西,就帶了六個燈盞和一把雨傘。你可以沿途打聽打聽。”
水有源按照石堅的話,一路打聽。他沿著父親回家的路線,每一處都不放過。一直問到渡口,他向阮自強打聽。阮自強說:“前幾天晚上,有個醉漢和另一個人一起過渡,不知道是誰撐的船,那人把雨傘落在了船上,我把它收起來了。”水有源一看到雨傘,立刻號啕大哭起來,說:“這是我父親的雨傘,怎麼會在你家?一定是你謀害了我父親的性命!”他立刻找了鄰居們作證,寫了狀紙告到本縣衙門。
水有源的狀紙上寫著:“蝗蟲不除,農田就難有好收成;蠹蟲不除,庭院就難有好樹木。如果官府不懲治盜賊,商旅又怎能安寧?惡徒阮自強是個撐船的渡子,卻慣於殘害平民。本月某日傍晚,我父親水朝宗掙了些微薄的收入後回家,途中喝醉了酒,乘船渡河。船到河中央時,被阮自強打入深水中,當場喪命,屍體也不見蹤影。第二天,我到他家追究此事,這把雨傘就是證據。我父親在江邊翹首以盼回家,卻遭遇不幸;在渡口稍作歇息,卻落入了強盜之手。阮自強如手持三尺寒劍的惡魔,讓人見之魂飛魄散;又如口喝一聲驚雷的凶徒,令人聞之肝腸寸斷。他表麵上接送客商,實則是暗中作惡的盜賊。他謀財害命,甜言蜜語背後是殺人的利刃。懇請大人準我狀告,為我父親申冤。”
當時,馮世泰擔任縣尹,他一看水有源的告狀,立刻受理了此案,說道:“人命關天,這可不是小事。我一定會為你拘拿被告,審個明白,為你父親討回公道。”於是,他派人拘拿阮自強。阮自強無奈,隻好來到縣衙申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