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都知道曹丕的“三讓”已結束,勸進的熱情自然更高,華歆等公卿立即上表,起草者更施展出了渾身解數:“《易經》稱聖人奉天時,《論語》說君子畏天命,正因為天命不常有。皇帝才要禪讓。堯知道自己天命已盡,不得不禪位於舜;舜了解自己應了曆數,不敢不接受。不得不禪位,是奉天時;不敢不接受,是畏天命。漢朝雖然已經沒落,還能奉天命,效法堯禪讓帝位;陛下處在大魏受命之初,卻不像虞舜、夏禹那樣通達,反而學延陵這般退讓,真是顧了小節,損了大德,注意了小事,忽略了大事呀!連國內一般人都不以為然,要是死者有靈,舜必定會在蒼梧的墓中忿忿不平,禹必定會在會稽山陰的葬地鬱鬱不快,武王(曹操)必定會在高陵的地宮中生氣了,所以我們一定要以死相請。”在歌頌了曹氏的功德,列舉了數不清的祥瑞後,又道:“古人說:‘要沒有大禹,我們早就給洪水淹死了。’要是沒有大魏,我們這些人早已變成白骨橫在荒野了。”魏國的功德和瑞應真是“三王無以及,五帝無以加”。“百姓的命運托付給魏國,民心向著魏王,已經三十多年了。這是千世難得、萬年難逢的機會,需要的是通達遠見,完全用不到顧忌小節。以前沒有及時順應天命,這是我們的罪過,所以已經在布置壇場,籌備禮儀,選擇吉日,將要昭告上帝,祭祀眾神,然後在朝堂召集百官,討論改年號、正朔、服色等事項後上奏。”至此,曹丕答複:“我原來隻想像舜那樣終身吃粗糧,過苦日子;但舜接受了堯的禪位,穿上他賜的衣服,娶了他兩個女兒,也是順天命的表現。公卿臣民一定要說‘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違’,我還有什麼好推辭的呢?”
二十八日,獻帝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下了禪位冊文。尚書令桓階等立即上奏:明天就是太史令選定的吉日,可登壇受命。曹丕批了一個“可”。二十九日,曹丕登上築在繁陽亭的受禪壇,參加儀式的有文武百官和匈奴等四夷的使者共數萬人。在完成了典禮後,曹丕對群臣說:“舜、禹的事,我現在總算明白了。”
從黃龍出現在譙縣算起,已有七個月時間。但從李伏上書算起,這場密鑼急鼓的戲隻演了二十餘天,“漢魏故事”就圓滿閉幕了。曹丕躊躇滿誌之餘,肯定不會想到,僅在45年以後,他的侄孫曹奐就充當了漢獻帝的角色,如“漢魏故事”,將帝位禪讓給了司馬炎。
明明是一場假戲,卻非要演得如此逼真,在今人看來未免滑稽可笑,但在當年是非如此不可的,否則曹丕與群臣就大可不必煞費苦心,“漢魏故事”也不會在七百多年間反複上演了。再說,曹氏代漢雖然已是大勢所趨,但最終能順利完成,還得歸功於這場戲的導演和演員。
曹操早已大權在握,漢獻帝隻是他任意擺布的工具。建安十八年,曹操將三個女兒給獻帝當貴人,第二年就找借口殺了皇後伏氏。曹操派華歆帶兵入宮,伏氏關了門躲在壁櫥中,還是給抓了出來。披發赤腳的伏氏拉著獻帝的手說:“難道你不能救我嗎?”獻帝說:“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死呢。”兩個月後,三位曹貴人之一被立為皇後,獻帝成了曹操的女婿。要廢掉或殺掉獻帝是再容易不過的,使曹操不能不有所顧忌的無非是劉備、孫權的存在和輿論的壓力。曹操死前兩個月,孫權向曹操稱臣,並勸他稱帝。曹操將孫權的信給大家看:“這小子是要把我放在爐火上烤。”當陳群等也勸他及時“正大位”時,他明確表示:“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以曹操的軍事、政治觀察力,他自然知道兒子曹丕不可能很快消滅劉、孫,隻是希望到曹丕一代時輿論上會對曹氏更加有利,以便水到渠成地取代漢朝。司馬光在評論曹操時說:“以魏武之暴戾強伉,加有大功於天下,其蓄無君之心久矣,乃至沒身不敢廢漢而自立,豈其誌之不欲哉?猶畏名義而自抑也。”(見《資治通鑒》卷68)雖不盡然,但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