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5章 天大的事(1)(2 / 2)

徐抗戰的丈人李運動家在鄉上,他這樣做有現實的可能性,可是我外公家就在前村,將我姐姐放在他們家裏無異於掩耳盜鈴。我爸判斷出徐抗戰這句話是在扯淡,如果當初藏起了我姐姐,我們家就會少分一畝七分地,在我出生前的兩年裏,一年兩季的莊稼可是筆可觀的收成。

發覺徐抗戰在扯淡之後我爸決定告辭,他訕訕地起身往外走,根本都沒有猶豫一下要不要在臨走前再丟下根“飛馬”。

我爸回到家,先把還剩十五根的“飛馬”藏到了我們家“泥洞子”的深處,然後局促地蹲在我爺爺的鐵匠鋪的門臉前發呆。我爺爺問他徐抗戰是怎麼說的,我爸衝著鐵匠鋪門前不遠處的一株月季花吐了口吐沫,然後說沒說什麼。

我爺爺“哼”了一聲,又埋頭擺弄手裏的活計了。

彼時的我媽正躺在床上,她每天她要接見一批村裏的老太婆,大多是我奶奶在基督教會裏的教友,她們和我奶奶一起在張防動家吃過“聖餐”,內容是煎餅就著一大盆土豆絲;那次吃“聖餐”我奶奶帶了我姐姐,可是我姐姐並沒有跟隨耶穌基督的福氣,或者說耶和華的福音暫時還沒有降臨到她頭上。那頓“聖餐”的土豆絲裏放了辣椒,我姐姐沒法吃,雖然我奶奶交了五塊錢的“奉獻”。

我奶奶的那批教友本來並不受我媽待見,我媽是習武之人,她崇尚的是關二爺,據說她師傅家裏的案頭就擺放著關二爺,在我媽眼裏除了關聖帝君都是邪魔外道。可是我奶奶的教友竟然統一口徑認定尚且委身於我媽肚子裏的我是個“帶把兒的”,他們這個判斷頓時消除了我媽的偏見,每天對她們笑臉相迎。

我奶奶也認定我是“帶把兒的”,她請那些教友來就是為了給我傳福音,在她們眼裏“帶把兒的”往往調皮,而且長大後會惹是生非,在他們眼裏人人都是撒旦。可惜當時我還沒有和她們辯論的可能性,無法告訴他們所謂原罪也不過是男人經不起女人的蠱惑,偷吃了禁果,其實罪孽的始作俑者是女人。

我阻止不了那幫老女人,幸好她們折磨的不過是我媽的耳朵,她們每天來到之後必然先重新宣揚一番我是“帶把兒的”,以此消除我媽的戒心和敵意後就齊聲合唱一遍《上帝十條戒》,緊接著自然是改變自流行歌曲的一些讚美詩。她們往往會將所有學過的讚美詩唱上一遍,每到一首唱罷,我奶奶就會提議再唱一首別的吧,然後他們神情肅穆,嘴唇翕動,又唱上我奶奶剛剛提議的那首,而在結束的時候再唱上一遍《上帝十條戒》。

上帝十條戒伴隨了我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我哪裏知道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受過它的洗禮,而我最終還是冥頑不靈,除了記住第一戒裏麵有一句“耶和華老父親”之外,其餘的一概不知。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曾經生發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和這個念頭共同孕育而生的是我認為徐抗戰和楊抗震是兄弟倆,他們都是“抗”字輩的,那個奇怪的念頭是我奶奶和她的那些教友是親姐妹,她們的父親叫耶和華。

我敢說我奶奶是篤信基督的,她幾乎每次都是“奉獻”最多的,除了周三、周六、周日晚到張防動家裏去聚會,周日上午還要到鄉裏的教堂去做禮拜;我奶奶從來不許我說周三、周六,而要我說禮拜三、禮拜六。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虔誠的信徒在我媽大呼小叫肚子疼的時候還是亂了方寸,當時她的教友們剛以我是“帶把兒的”換來我媽的笑臉,我媽的笑臉隨即變成了疼痛的扭曲,她大叫著我爸,掙紮著要從床上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