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禮》一書,世謂周公所作,而非也,昔賢以為戰國陰謀之書,考其實,蓋出於劉歆之手。《漢書·儒林傳》,盡載諸經專門師授,此獨無傳。至王莽時,歆為國師,始建立《周官經》以為《周禮》,且置博士。而河南杜子春受業於歆,還家以教門徒,好學之士鄭興,及其子眾往師之,此書遂行。歆之處心積慮,用以濟莽之惡,莽據以毒痡(fū)四海,如五均、六筦(guǎn)、市官、賒貸,諸所興為,皆是也。故當其時,公孫祿既已斥歆顛倒《六經》毀師法矣。曆代以來,唯宇文周依六典以建官,至於治民發政,亦未嚐循故轍。王安石欲變亂祖宗法度,乃尊崇其言,至與《詩》、《書》均匹,以作《三經新義》,其序略曰:“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時;其法可施於後世,其文有見於載籍,莫具乎《周官》之書。自周之衰,以至於今,太平之遺跡,掃蕩幾盡,學者所見無複全經。於是時也,乃欲訓而發之,臣知其難也。以訓而發之之難,則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複之之為難。”則安石所學所行實於此乎出。遂謂:“一部之書,理財居其半。”又謂:“泉府,凡國之財用取具焉,歲終,則會其出入而納其餘,則非特摧兼並,救貧厄,因以足國事之財用。夫然故雖有不庭不虞,民不加賦,而國無乏事。”其後呂嘉問法之而置市易,由中及外,害遍生靈。嗚呼!二王托《周官》之名以為政,其歸於禍民一也。
【譯文】
《周禮》一書,世人認為是周公所作,這是錯誤的。先賢認為是戰國陰謀家之書,經詳細考證,大概是出於西漢劉歆之手。《漢書·儒林傳》對其它各經的師從專授記載甚為詳細,唯獨《周禮》的傳承情況沒有記載。王莽時,劉歆為國師,開始建立《周官經》,寫成《周禮》,而且設置了博士。河南杜子春受業於劉歆,回家後教授門徒,好學之士鄭興及其子鄭眾前去拜他為師,此書遂行之於世。劉歆處心積慮,以《周禮》之書幫助王莽禍害天下,如五均、六筦、市官、賒貸等政策,以及其他改製措施,都是依據《周禮》而行之。在當時,公孔祿就已斥責劉歆顛倒《六經》,毀棄師法。曆代以來,隻有宇文氏建立的北周政權按照《周禮》六典(治典、禮典、教典、政典、刑典、事典)來建立六職,至於治民施政,也並非完全按照六典去作。王安石欲變亂祖宗法度,於是尊獎推崇《周禮》,把它同《詩經》、《尚書》相提並論。並者《三經新義》,其序略說:“其人足可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沒有哪個朝代的治理比周朝更盛。其法度可以施於後世,其文字可見於載籍,沒有哪本書比《周官》更具備這個條件了。自周朝衰落,以至於今,太平盛世的遺跡,幾乎掃蕩以盡,學者們再也見不到完整的儒家經書了。在這種情況下,要想解釋、發展它,臣感覺很困難。因為解釋發展它很困難,則更知道按照它所講的內容用於施政管理就更加困難了。”可知王安石所學,所推行的都出自《周禮》。所以他又說:“一部《周禮》這樣的書學好了,理財的工作就等於做好了一半。”他又說:“泉府(《周禮》地官的屬官),凡國家的財用全部由他來掌管,年終,就結算一年的收入支出,把多餘的錢交納國庫。這樣除非有抑製兼並、救助貧困的事發生,可以保證國家的財務開支。就是有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發生,百姓不用增加賦稅負擔,國家也不會感到貧乏。”後來呂嘉問就效法而製定市場交易法則,由中央擴展到地方,害遍了百姓。嗚呼!王莽、王安石都假托《周官》之名來推行其改革措施,結果都是禍民亂政。
醉尉亭長
【原文】
李廣免將軍為庶人,屏居藍田,嚐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間飲,還至亭,霸陵尉醉嗬止廣。後廣拜右北平太守,請尉與俱,至軍而斬之,上書自陳謝罪,武帝報曰:“報忿除害,朕之所圖幹將軍也。”王莽竊位,尤備大臣抑奪下權,大司空士夜過奉常亭,亭長嗬之,告以官名,亭長醉曰:“寧有符傳邪!”士以馬箠擊亭長,亭長斬士,亡,郡縣逐之。家上書,莽曰:“亭長奉公,勿逐。”大司空王邑斥士以謝。予觀此兩亭尉長,其醉等耳。霸陵尉但嗬止李廣,而廣殺之,武帝不問,奉常亭長殺宰士,而王莽反以奉公免之,亦可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