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都(3 / 3)

“經營書肆?莫非那些竹簡是售賣所用?”孔邑之前就對此有些疑惑,此時便問道。

“然也。嘿嘿,孔君,不瞞你說,書肆就在南市,是我與阿四一同盤下來的。初時我倆隻是覺得買書太貴,便常借書來抄,後來阿四提議雇人抄書賣給諸生,從中賺取差價,於是我們先從太學做起,直到今歲才盤下此肆,阿四取名為‘修遠’。”

“好名字!‘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孔邑叫好道。

“哈,阿四說他取得是——‘路漫漫其修遠,萬萬不可沒有錢’。”於巽笑著道。

“哈哈,劉君倒是個有趣之人。”孔邑大笑了幾聲,隨即有些遲疑地問道,“劉君和你經營書肆,孫君癡迷於木工,那你們如何應付兩年一次的射策之試呢?”

本朝太學規定每兩年進行一次經學的射策考試,通二經者,補文學掌故;為文學掌故滿兩年能通三經者,擢高第為太子舍人;為太子舍人滿兩年能通四經者,推其高第為郎中;為郎中滿兩年能通五經者,推其高第補吏,隨才而用。

“啐(qi),什麼射策之試。君初到雒陽,有所不知,如今太學早已不複往日之盛。想當初‘天下楷模李元禮’、‘不畏強禦陳仲舉’,吾實心向往之,奈何黨錮之後,天子寵信中宮,更於光和元年(公元178年)先開鴻都門學,又在西園公開售官,不論才學、操守,唯價高者得。我聽說秩兩千石者售兩千萬錢,秩四百石者售四百萬錢,且地方官售價高於中朝,另外又有如扶風孟佗者,因結交張常侍監奴得拜涼州刺史,凡此種種。像君出身名門或許還好,但是像阿敘、阿四和我等出身一般者,即使能通五經,恐怕也抵不上孟佗獻給張常侍的那一斛蒲桃酒(葡萄酒)。”於巽醉意上湧,略微激動地道。

孔邑自然知道黨錮之禍和宦官勢大,但是西園賣官之事他卻不甚了解,想到朝政如此黑暗,而父親又執意要自己考取博士出仕,不知何時才能征戰沙場、立功封侯,孔邑長歎一聲,向於巽舉杯道:“於君,我們今夜一醉方休。”

於巽此時卻已有些迷糊,他又飲了一杯後,含含糊糊地道:“阿邑,我不能陪你喝了,你的酒量倒是可以和阿四比試一番……”說完,於巽搖搖晃晃地爬上床,呼呼睡去。

孔邑見於巽入睡如此之快,頗有些好笑,又覺得住在太學宿舍果然是個正確的選擇,認識了一些有趣的人,他邊想邊將剩下的酒飲完,之後便吹滅油燈,也上床睡去。

入太學第二天,孔邑延續了在外黃時的作息安排:晨練導引術,上午聽博士講經、與同學辯經論難,下午習武,而暮讀群書。

第三天下午,孔邑正在屋外練習刀法,突然聽到有人叫好,原來是吳懿、吳班兩兄弟。吳班之父吳匡因軍功遷大將軍部曲軍侯,吳懿、吳班便跟著來到雒陽,也入了太學,因吳匡與韓卓同在大將軍府任職,故二人從吳匡處得知孔邑入太學的消息,便來尋孔邑。三人先切磋了一番步射、刀法,之後又去校場練習了騎射、馬戰,一直到申時四刻(下午4點)才盡興而歸。回到太學附近,三人尋得衛臻等人,然後眾少年找了個食肆飲酒歡聚。宴席之中,一個少年竟然有些恭敬地向孔邑敬酒道:“文都,同窗三載,竟不知君有此壯誌——‘闕下憶王鹹,舉幡今看誰?’必為千古名句!”原來孔邑兩天前在朱雀闕下所吟無名短詩已經在諸生中流傳開來,雖然別人並不知此詩是何人所作,但是陳留籍的諸生都很清楚,獻夜襲、連環二計滅陳留黃巾,拜召陵縣尉卻辭官不就的不是孔邑還能是誰?

孔邑知道隱瞞不住,便索性承認了,謙虛幾句後將酒一飲而盡。之後眾少年紛紛起身敬酒,誇獎孔邑的文才高誌,不過吳懿、衛臻二人卻麵帶憂色,猶豫了一會後,衛臻建議大家替孔邑保密,以免遭人陷害,吳懿也點頭讚同,並叮囑眾人切莫接近宦官子弟一黨,以免走漏消息,於是在略有些凝重的氣氛中,眾人結束了飲宴,各自歸家。

第四天,在吳班的幫助下,孔邑成功地和吳莧約好了明天未時四刻(下午2點)在太學門口的熹平石碑附近見麵。

第五天上午,孔邑早早地結束了辯經論難,簡單用過像食後便回到宿舍,先是沐浴更衣,接著又束發熏香,讓孫敘好生取笑了一番。一切準備好後,才剛過未時,孔邑卻無論如何都坐不住了,他帶上琉璃明月璫,配好長劍,既緊張又期待地往熹平石碑而去。等到了熹平石碑附近,孔邑不停地查看著沙漏,好容易到了未時四刻,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來。孔邑急的抓耳撓腮、原地打轉,正在懷疑沙漏是不是壞了的時候,隻聽背後傳來一聲輕笑,轉身一看,正是讓自己魂牽夢繞的吳莧。吳莧身量頗高,身長七尺有餘,隻見她身穿紫色上襦、淺黃色下裙,上襦隻到腰間,下裙則長至垂地,更顯得她雙腿修長。雖然吳莧因年未及笄(jī),頭上仍作丱(guàn)發(頭兩側各紮一髻,並於髻中引出一綹頭發自然垂下)而略顯稚嫩,但不論是微微隆起的胸部還是嬌豔欲滴地紅唇都散發著成熟少女動人的美,讓孔邑看得目光發直、一臉傻笑。吳莧見孔邑直直地盯著自己,假裝嗔怒道:“呆子,沒聽過‘非禮勿視’麼?”

一句話讓孔邑清醒過來,孔邑卻沒有不好意思,厚著臉皮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發乎於情,止乎於禮’。”接著想到吳莧或是讀了《詩經·邶風·靜女》才故意躲起來便又笑著道,“靜女其姝(shū),俟(sì)我於石碑。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何有貽我哉?”這卻是因為詩中“靜女”贈給情郎一支彤管,孔邑就問吳莧是否有物相贈,也可以理解為孔邑問自己是否為對方的情郎。

“啐,無物相贈。”吳莧自然明白孔邑的調笑之意,便白了他一眼道。

可是這個白眼又讓孔邑看呆,直到看得吳莧臉頰上飛起紅暈,才嬌羞地道:“孔郎,先帶我觀視‘熹平石經’吧?”

孔邑這才收斂心神,帶著吳莧一一觀視石刻七經,參觀完“熹平石經”後,吳莧又要去觀朱雀闕,孔邑也沒細想便答應下來,於是兩人沿著孔邑前幾天參觀雒陽內城的路線,穿過平陽門,沿大街往北走。街上行人依然是接踵摩肩,而因為吳莧膚如凝脂、美豔動人,路上行人紛紛側目,更有些好色之徒趁人多故意擠到吳莧身邊,孔邑隻得讓吳莧走在靠近右邊禦道土牆的一側,自己在一旁盡力護住,同時手握劍柄、瞠目四視。吳莧則一副無辜的樣子,對周圍行人的目光視若不見,隻是邊走邊興奮地向孔邑問東問西。

孔邑、吳莧正走到太尉府和東宮之間時,突然前麵一片喧嘩,人群如同波浪一般從中間一分為二,緊接著數個騎士自北向南逆行而來,後麵還跟著一輛軺(yáo)車,車裏除禦者外似乎還坐著一個華服少年,臉色蒼白,神色陰鷙。孔邑、吳莧二人本來就靠近土牆,被人群一擠,兩人緊緊地靠在土牆之上,吳莧背對土牆,孔邑則麵對吳莧,雙臂從吳莧肩膀上方使勁扶住土牆,不過兩人的胸腹、雙腿都貼在一起。這種異樣的感覺讓孔邑腦子嗡的一聲幾乎失去思考的能力,胯下之物立時昂首挺胸,堅硬無比地頂在吳莧小腹之上。孔邑貪婪地感受著吳莧的吐氣如蘭和胸前的那兩團柔軟,當時就想將佳人擁入懷中愛憐一番,不過在他看到吳莧有些羞惱的神色之後,緊咬牙根,終於恢複了清醒。孔邑將吳莧從腋下抱起,扶她坐在土牆之上,自己則站在一旁,而吳莧此時滿臉通紅,隻是低頭擺弄衣角。在午後陽光的照射下,此刻的吳莧更顯得肌膚晶瑩剔透、美豔不可方物。

就在孔邑陶醉在這一刻時,突然軺車停了下來,華服少年似乎注意到了吳莧,與一個騎士耳語一番後,騎士翻身下馬,推開人群,徑直往吳莧處走來。

【1】驢板腸:雖然《三國演義》雲“推其致亂之由,殆始於桓靈二帝”,但是漢桓帝劉誌先誅滅梁冀,重奪皇權,又用涼州三明平定羌亂,實乃有為之君,從其諡號上便能看出——“克敵服遠曰桓”。另外最難得的是他對太學生表現出極為罕見的寬容,多次聽從了太學生劉陶、張鳳等人的請願、上書,甚至第一次黨錮之禍也並沒有出現對士人、諸生的大規模清洗,隻是不許黨人為官,同時隻持續了一年而已。雖然他賣官鬻爵、寵信宦官,但前者是因為軍費開支巨大,國庫入不敷出,後者則是為了穩固皇權,需要平衡外戚、宦官、士人三方的勢力,實為無奈之舉。至於他好色縱欲,此為帝製之缺陷,人性如此,無可厚非。

【2】驢板腸:突然發現今天是六月四日,也算是一種巧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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