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都(2 / 3)

沿著此街向北,一路經過南宮、司空府、司徒府、太尉府、東宮後,便來到處在內城南北方向中間位置的東西大街,此街東連中東門,西至雒陽三市之中唯一在內城的金市,中間與連接南宮、北宮的複道相交。眾人在此大街折向西,不一會來到了北宮南門的朱雀闕附近,孔邑等人在偃師就曾遠望此闕,如今當然要到近前一觀。從聚集在周圍的士子、遊生中擠到闕下,抬頭看去,隻見此闕高達百餘尺,巍峨壯觀,高聳入雲,著實令人震撼。孔邑想到當年劉陶、張鳳等人便是在此闕上書請願,頓時覺得一股豪情在胸中激蕩,低頭思考了一會後,孔邑吟道:

十年文武藝,計滅陳留賊。

鬱鬱赴東都,辭官召陵尉。

彷徨入太學,先觀熹平碑。

闕下憶王鹹,舉幡今看誰?

宋敏、孔勖等人在孔邑吟出前三句的時候還不住的點頭稱讚,但是聽到第四句,眾人麵色皆變。宋敏、孔勖對視一眼後,忙拉起孔邑便往人群外擠去,隻剩下原地聽到此詩後或讚賞、或吃驚、或疑惑的一眾士子。

宋敏一邊拉著孔邑一邊埋怨道:“阿稚,你莫非忘了熹平元年太學的那件慘案麼?如今雖然黨錮已解,但是宦官勢大,你小心因言獲罪啊!”

孔勖也在一旁道:“是啊,阿稚,族父初到雒陽,根基未穩,此時切莫惹禍啊。”

孔邑雖然一腔熱血,但是想到眼下的黃巾之亂和之前長達十六年的黨錮之禍,他的熱情頓時涼了一半,隻好默不作聲地跟著宋敏、孔勖往前走去。

又走了一會,隻聽前麵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原來雒陽三市中的金市到了。此市規模之大,所賣商品種類之多,遠超眾人想象。孔邑打起精神,先給吳莧選了一對琉璃明月璫,然後給母親買了個檀木鳳簪,又隨手買了一些小玩意,之後眾人便直奔書肆而去。眾少年在書肆中收獲頗豐,直至酉時(下午5點)將近,才留下各自的住址,由書肆派人將一捆捆書簡送至住處。來到雒陽,自然要品嚐四方美食,於是眾人在打聽清楚後,直奔附近一個著名的食肆而去。幾個人都是十七八歲,正是能吃的年紀,於是每上來一道菜,便被眾人一掃而光,而主食麥餅更是上了三筐眾人才填飽肚子,讓店裏的小廝看得目瞪口呆。酒足飯飽之後,眾少年便準備離開,而孔邑心裏一動,喊小廝準備了三個食盒和兩壺酒。結完賬之後,孔邑等人便結束了雒陽的首日遊,回太學而去。

卻說孔邑拎著食盒、酒壺回到太學時,剛過酉時四刻(下午六點)不久,宿舍區的諸生不少人仍在點火炊飯,空氣中充滿各種飯菜的香味。孔邑快步來到自己的宿舍,隻見一個微胖少年正蹲在灶前點火,他來到少年身後輕咳一聲後道:“這位兄台?”微胖少年正在查看火勢,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咳嗽,嚇了一跳,轉身一看,隻見一個清秀少年提著食盒、酒壺正微笑看著自己,聯想到早些時候看到空床上的錦被和床邊的行李,微胖少年立刻猜到清秀少年的身份,連忙拱手道:“賢弟莫不是今日剛搬來?”

“正是,在下陳留孔邑,字文都,敢問兄台高姓大名?”孔邑拱手還禮道。

“莫不是陳留孔公緒之子,被外黃韓子助讚為‘逸群之才’,被浚儀田仲向譽為‘命世之才’的那個孔邑?”微胖少年似乎聽過孔邑之名,沒有回答孔邑的問題反而繼續問道。

“慚愧慚愧,實在擔當不起韓師和田公的盛讚。”孔邑雖然對微胖少年聽說過自己有些驚喜,但是不想被人覺得膚淺,因此故作鎮定地答道。

微胖少年卻有些激動,直接衝到孔邑麵前,一隻手接過食盒跟酒壺,一隻手拉著孔邑就往屋裏走,邊走邊興奮地道:“孔君,真沒想到能和你同舍,太好了!你我是同鄉啊,我是泰山華縣人,姓於名巽,字子悌,我很早就聽說過令尊與外黃範史雲、韓子助被浚儀符偉明薦於郡朝之事,對令尊和令師都仰慕已久,隻是無緣拜見。”說著兩人來到屋中,圓臉少年不知何時起的床,此時正伏在案上擺弄著一個木製的半成品,而微胖少年床上、地上、案上的層層竹簡則蹤跡不見。見孔邑望著自己的床、案有些吃驚,微胖少年將食盒、酒壺放好,略帶歉意地道:“孔君,最近諸生入學,書肆的生意好的不得了,所以才借用了你的書案,實在對不住啊。”

“無妨,君又不知今日有人入住。”孔邑心裏對書肆有些疑惑,但是並沒有細問,隻是簡單答道。

於巽見孔邑沒有放在心上,便對圓臉少年道:“伯奕,別擺弄你的破爛了,快來認識下我們的新舍友——被外黃韓子助讚為‘逸群之才’陳留孔邑。”接著給孔邑介紹道,“孔君,這是孫敘,字伯奕,九江成德人,整天癡迷於木工,也不知想要造什麼東西出來……”

圓臉少年起身和孔邑見禮後,卻沒有於巽那般熱情,而是一本正經地向孔邑問道:“孔君,你覺得能三日不落的竹鵲真實存在麼?”

孔邑聽了先是一愣,然後仔細考慮了下道:“孫君,我雖然不知三日不落的竹鵲是否存在,但是我在夢中見過肚子裏裝人的鐵鳥能扶搖萬裏之上,也不知是仙人托夢還是如何。不過我想既然鳥兒能飛,隻要能製造出和鳥兒類似的東西,自然便可遨遊蒼穹,君以為呢?”

圓臉少年本來一臉平靜,可是聽孔邑說夢到過鐵鳥騰空,眼中立時閃出一片神采,當時就開始追問孔邑夢中的細節。孔邑講了幾句後,一旁的於巽搖了搖頭道:“孔君、伯奕,你們先聊,我去炊飯了。”孔邑忙喊住於巽,說自己帶回了食盒與酒,不必再去炊飯。於巽、孫敘略作謙讓後便不再客氣,於巽將灶火熄滅,取來椀筷、耳杯,孫敘將自己的書案收拾出來,和孔邑的書案合在一處,又置好坐席,之後三人便開始邊聊邊吃。

孔邑與於、孫二人敘過年齒後,發現三人同年,皆生於建寧元年(公元168年),雖然細論起來孫敘最大,生於三月;於巽第二,四月出生;孔邑最小,九月生人,但是由於相差不大,三人便平輩相稱。

孔邑已經用過飧食,便隻是飲酒,於巽、孫敘則大快朵頤。孔邑原本以為有三個舍友,便帶回三個食盒,問了於巽才知道另外一個舍友是幽州漁陽人,幾個月前請假回家,至今未歸,於是於、孫二人便敞開胃口,分食了三個食盒。孫敘酒量較淺,飲了一耳杯後就滿臉通紅,於巽便勸孫敘不要再飲,不過孫敘卻一反常態,幾次主動滿飲,不一會就帶著醉意地向孔邑道:“阿邑,君可知,自從我欲作‘三日不落之竹鵲’,所有人都認為此乃無稽之談,也包括阿巽和阿四。今日得君之言,才知鐵鳥能飛、鐵車能跑,吾不枉此生矣!”言罷還沒等孔邑回答,孫敘竟然身子一歪,趴在席上沉沉睡去。

於巽苦笑著搖搖頭,對孔邑道:“孔君,此便是我勸阿敘不要再飲的原因,他每次都是三杯即醉,今日已然超常發揮了。”說完招呼孔邑一起將醉倒的孫敘扶起,抬到床上。兩人重新坐下後,於巽見天色將黒,便點起油燈,與孔邑繼續飲酒清談。

“原來孫君誌在機關、木工之道,難怪之前問我那個問題……”孔邑滿飲了一杯酒後感慨道。

“是啊,阿敘去歲與我同入太學,常提到‘三日不落之竹鵲’,我與阿四——哦,阿四便是那個回家的舍友,幽州漁陽人,姓劉名淵,字季海,因在家中排行第四,又食量過人,能食四椀麥飯被稱為‘劉阿四’。對了,他生於建寧二年(公元169年)十月,如今在宿舍中也是排行第四了哈——我與阿四都沒將‘竹鵲’當回事,隻是覺得匪夷所思,不想阿敘執念如此之深,唉……”

“對了,孫君為何早上睡至很晚?還有我上午推門時聽到金屬撞擊的清脆之聲,莫非是孫君所為?”孔邑雖然與孫敘為初識,但是心裏對這個單純坦誠、堅持夢想的圓臉少年頗有好感,便繼續追問道。

“那是阿敘所做之‘門鍾’,因為他時常研究木工、機關至深夜,上午在屋中睡覺,而我白天要外出經營書肆,他怕宿舍書簡遭竊,便作了此物。”於巽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