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孤身北逆補天裂(六)(1 / 2)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如同一年前並肩共行的模樣:“淩波,我們一起刺殺完顏宗望。”

嗓音粗糲,不堪入耳。我一驚:“你的嗓子……”

路嘯將我的手拉下,慢慢放在脖頸處。我的指尖觸到一道已經結疤的傷口,長長的繞過脖頸,幾乎切開整個喉嚨。

曾經悅耳的嗓音,曾經在我耳邊輕喚我名字的醇厚嗓音……那一道醜陋的傷疤,粗糙地一點點地磨著我的指尖。我的心像被狠狠插了一刀,疼得說不出話,連呼吸流淚都是痛。那把刀還在心口,左右移動,更多的血湧著。我恨不得用盡所有,隻求他不受傷。

天地萬物被蒙上一層厚厚的紗,我奮力睜開眼,什麼都看不清。恍惚中,一隻手撫上我的臉,在下一刻便被擁入熟悉的懷中。

“淩波,不要哭,我們報仇。”

我就想伏在他懷裏痛痛快快哭一場,將心底的委屈、難受、絕望、掙紮全盤托出。可陣陣馬蹄從遠至近,眼看就要奔了過來。我拉住他正要找地躲起來,他忽然站起身,一把將我扛在肩上,往坡上走去。

“靜言!”我大驚,“你要做什麼?”

他慢慢開口:“等時機。”

這是要我潛伏在完顏宗文身邊?我看不見他的模樣,不知他做如何想,急急道:“我怕。”

“淩波,莫怕。”他說得極是費力,似乎每說一個字都是在忍受極大的苦楚,“我保護你。”

追兵已經發現了我騎來的馬匹,紛紛下馬尋找。我聽得嘈雜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圍來,心底更加苦澀。

我將臉貼在路嘯背上,低低道:“靜言,我懂你。”

架著我的手臂一抖,路嘯似乎低了頭,繼續往前走。他的步伐極慢,我也想時光就此停住,可是,可是……

“淩波!”完顏宗文到了。

路嘯緩緩地將我抱在懷裏,一步,兩步,三步,走到完顏宗文麵前,向他遞出雙臂,將我交與完顏宗文麵前。

他的手臂在抖。

我緊咬下唇,偏過頭,讓自己不要去看站在麵前的那人。我的肩,也在抖,我知道路嘯也在忍,忍凡人所不能忍。

完顏宗文正欲接過我,我忽地一翻身,雙足狠狠踩在地上,尖銳的石頭咯著腳底,像極了崎嶇不平的人生路。

“淩波。”完顏宗文將我拉住,我的餘光瞥見路嘯默默往後,退到親兵隊伍中。我閉上眼,深深呼吸了好幾下,煙塵鑽進口鼻,嗆著有些難受。

我都忘記了那天是怎麼回到了大營,腦間空白得像幹淨的生宣。完顏宗文隻命人好生看著我,自己則是出了營帳,不知去商議還是做什麼事。

如果單是逃出營地倒是好辦,隻是路嘯想殺了完顏宗望,我想殺了五拂,這事就不那麼好辦。尤其是我揮著劍衝出營地時的張牙舞爪,隻要不是個傻子都會對我十二萬分的防範。雖然對我而言,把路嘯打昏了打包帶走才是我的風格,隻是……他想要做的事,我怎麼會置之不顧?

時至今日,我深深明白——書讀得少,架不住任何人騙我。我這點子微末道行,行醫都有可能藥死人,怎麼可能做出百依百順的模樣,讓完顏宗文放下心結?

抬頭看向帳外,疑似路嘯的影子投在帳篷上,一動不動像一座雕像。因為“救王妃有功”,他被完顏宗文提成守帳親兵。其實我更想說,八王爺你將此人賜與我如何?

真是愁腸百結。我就像一隻被蜘蛛網困住的蝴蝶,密密麻麻的蛛絲粘住翅膀,拚盡全身力氣都動彈不得。

完顏宗文掀簾進帳時,我依舊躺在地毯上裝死。如此看來,我果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完顏宗文對我的忍耐度,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不過今天他沒有理會我,自顧自上床歇息。也是,攤上我這樣的死不要臉,除了往脖子上來一刀,基本沒什麼辦法。

我還在胡思亂想,他忽地說了一句話:“練功莫要傷了身子。”

呃,練功?這又是什麼新的詭計?我向他看去,黑暗中隻模糊看見他自顧自地翻過身,找周公下棋去也,弄得我一頭霧水。

那位始作俑者根本沒有揭秘答惑的表示,第二天亦是一言不發的出了帳篷。第三天,第四天……直到第五天,大軍開拔。

這三天,我一個人在營地裏逛來逛去,路嘯和其他三個親兵一直跟著我。可以說,我是用雙腳丈量了整個營地。雖然路嘯一言不發,但我知道,他在用心看著我。被他的目光溫暖著,我很心安。

一直到第六天,完顏宗文才說了第一句話:“你到底想怎麼樣?”

彼時我正在吃飯,被這話嗆得一口氣提不上來,飯粒衝進鼻腔胸腔,連咳了好幾下,好半天才緩過氣。他就在一旁看著我,一動不動,像看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