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梅間疏月”!我方才在對付那群士兵時用過,也是玄武宮劍法中的一招。難道五拂還沒離開大宋?
“是五拂嗎?”我問。
路嘯搖頭:”不是女子,而是男人。招式與你使的應是同樣一套劍法。”
不是女子,那就更不會是觀音奴和馬春兒。我在心底偷偷鬆了一口氣,如果是她們兩個,我還有點猶豫,畢竟同是女子,在玄武宮時還有點比吃比穿比劍法的交情,特別是觀音奴……
如果說是男人嘛,這就有點不好猜了。首先能排除的是釋迦奴,他那個身板走哪都是目標,既然路嘯說冒充他的人身材與他差不多,我估計此人有可能是善孫。
我將我的猜測一一告訴了路嘯,末了補充一句:“不管怎麼說,玄武宮的事,就要玄武宮的人來解決。既然秋泓在我的手裏,我想能跟你一起……”
如果,如果,你覺得我不夠資格,也沒關係……我隻是……
路嘯看著我,不發一言。他也隻穿著白色裏衣,發絲稍亂,唇邊的笑愈發清晰,像是越來越大的水波。
我有些心虛地低下頭,畢竟我曾是遼人,畢竟我曾是玄武宮的人,他在析津府受的傷便是蕭蕪的傑作,我手上還有玄武宮宮主的武器……他若是認為我動機不純居心不良什麼的,我就……我就……我其實也沒辦法不是?
頭上忽然傳來奇怪的觸感,抬頭一看,他正伸手輕揉著我的頭發,眼中有淡淡的笑意:“路某求之不得。”頓了頓,他又開口,嗓音裏的喜悅怎麼都藏不住,“若你……那自是再好不過。”
擔憂、七上八下、猶豫等等原本像陰雲一樣在周身飄蕩的東西突然靜止,金亮的陽光從厚厚雲層中一條小小的縫隙中突然破出,照得身心都是一片暖意。我沒有心思去想他這麼吞吞吐吐是什麼意思,隻為他的首肯與微笑。
他也笑了,舒展的眉宇下是一雙清朗的眼。我突然很想伸手,撫一撫我生平所見的最美的眼。
“你……”我剛想問他有什麼打算,從廟門在突然衝進一人。他還沒落地,路嘯早已將我撈在他身邊,一臉戒備地來著來人。
路嘯的手臂像鐵箍一樣,讓我動彈不得。我心裏一陣安心,突然想到,這算是我與他第二次如此親密,第一次還是在析津府……
來人似乎也楞了下,旋即笑著拱拱手:“不好意思,驚擾了一對小鴛鴦。”
看此人吊兒郎當的模樣,我縮了縮身體。腰上又傳來一陣力道,抬頭看見路嘯警惕的神色,還真讓人——放心不少。
那人的目光又在路嘯身上打了好幾個轉,路嘯突然開口:“兄台不如走近些,去去寒氣也是好的。”
我看那人頂著一張俊臉,一身月白色窄袖圓領袍,將他的身形拉得極是修長,如玉樹一般。鬢邊垂下一縷長發,似是刻意為之,頗有些邪氣。
他閑閑一笑,往廟門走去:“某無意間驚擾了小鴛鴦,罪過罪過。”揮揮衣袖,竟然不帶半分雲彩的走了。
這人來去如風,好生奇怪。我真心懷疑他想說的其實是“野”鴛鴦,不過是看在路嘯的麵子上臨時改口罷了。
噯,那位黑衣服美男,我和他不是小鴛鴦,也不是野鴛鴦,而是萍水相逢的野鴨子……他多半也不會聽到。
路嘯一臉深思,似乎在回想什麼。我這才發現雨已經停了,簷下偶有水珠滴滴落下。我正欲問個明白,他一把抓起外衣披上:“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雖然隻有一匹小黃馬,既然它還不算太老,也不算懶,而且最會審時度勢,所以我們就將就著用它代步。它本來隻想馱路嘯一人,但在我威逼的目光中,乖乖低下頭,讓我也騎上。
當主人當到我這份上,也夠悲催了。我咬著筷子想,得給它點顏色看看。
“想什麼?”路嘯坐在我身邊,叫了一桌子的菜,可是我一點也吃不下。一想到方才難為情的模樣,我就……我就……忍不住想再來一次。
從破廟裏出來,路嘯說要往東走,在附近的某個地方找落腳打探消息。他坐在我身後,雙手握著我抓住韁繩的手,溫暖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手心傳來。後背緊貼他的胸口,耳畔聽著他的呼吸聲,鼻端是他衣服上幹淨如陽光的味道,一個不小心便要碰到臉頰或者其他什麼地方——
這姿勢,著實也太親密了些,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分開。心底的竊喜怎麼都掩蓋不住,化作淡淡的笑意浮在唇邊。就算是偷來的幸福,我也先享受了再說。
清河縣城不大不小,繁華得太過常見,與河間府沒什麼分別。可不知為何,縣城裏好幾間客棧滿滿當當的全是人。各色口音各色裝扮,舉止粗魯的居多,連帶腰間背上凸出的形狀,很難讓人不聯想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