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過江來,投影在江水。
鳥逝水長流,此影何嚐徙?
風過鏡平湖,湖麵生輕縐。
湖更鏡平時,畢竟難如舊。
為他起一念,十年終不改。
有召即重來,若亡而實在。
這三章哲理之詩,理中抒情,言誌不如抒情,情之所在,雖風流雲散、雖人琴俱杳,但在一念之轉的刹那,碧海青天,卻也快然無失。好景也長,隻看你如何看待它。智者達者從不傷逝,“逝者如斯,而未嚐往也。”隻要你不以亡而亡,一切若亡的,都淩虛而實在。所以,我雖然年華老去、物是人非,但歡樂往事,卻恍然如昨。我跟胡茵夢離婚後不久,認識了一位剛考取空中小姐的可愛女孩子“君君”,淡江大學英文係高才生,身高一米六八,五十公斤,長得細白秀氣,她報到前在“教育部”高教司上班,我去看她,她穿著繡花鞋,更看出她的腳多麼秀氣。立刻使我回想起我脫光她時那裸露的腳,秀氣以外,更細白動人。我們躺在一起,談得好開心,她有一半蘇州女人的血統,女人味十足,她讓我享盡“強奸”她的快樂,當over以後,她以透露一個小秘密的方式,叫我永遠記得她。——她偷偷告訴我她有一顆非常小的小痣在某個地方,並讓我去試著尋找。我去找,找到了,還特別親了它。那種快樂,一如卡薩諾瓦(Casanova)回憶中,他跟小情人捉迷藏那一段,但更精彩,因為過去的情聖隻是在小情人兩隻小奶中間尋找他遺失的,而現代的情聖卻能在小情人的陰毛叢裏尋找她擁有的。我這小情人可愛中有不可捉摸的神秘,我們談到愛倫坡(Edgar Allan Poe)的神秘,我說我要把穆爾(Harry T.Moore)那篇《詩人與精神分析學家》(The Poet and the Psychoanalysts)送給她看,可是,文章還沒送出去,她卻神秘地遠行了。雖然早已遠行,但在我“精神”深處,我真的“為她起一念,十年終不改,有召即重來,若亡而實在”,我真的如此。“景不徙”也好、“景不移”也罷,隻要我覺得她裸體在床上,她仿佛就在那裏。
並不是說一定跟我有性關係以後,我才如此神經,沒有也一樣。1983年我在東門公車站旁認識了“小葉”,她是高中生,父親是外省人,母親是高山族,眼睛非常漂亮,有那種“神如秋水”的情致,我親她的小乳房、摸她的大腿……都有過,但是,當我要脫光她的時候,她表示她要回家,我讓她走了。她後來寫賀年片來,我沒有回她,我讓她永遠走了。我送了她一塊南美“菊石”(鸚鵡螺化石,ammonite),並寫了一首《兩億年在你手裏》:
兩億年在你手裏,
時間已化螺紋。
三疊紀(Triassic)生命遺蛻,
告訴你不是埃塵。
從螺紋旋入過去,
向過去試做追尋,
那追尋來自遙遠,
遙遠裏可有我們?
兩億年在你手裏,
時間已化螺紋。
中生代(Mesozoic)初期殘骸,
告訴你萬古長存。
從螺紋旋入過去,
向過去試測無垠,
那無垠來自遙遠,
遙遠裏會有我們?
兩億年在你手裏,
時間已化螺紋。
南美洲渡海菊石,
告訴你所存者神。
從螺紋旋入過去,
向過去試問餘痕,
那餘痕來自遙遠,
遙遠裏正有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