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夢遺紀——夢遺處處,後遺無窮,雲雨方罷,煙雨蒙蒙。(4)(2 / 2)

《李敖全集》雖然刀下餘生,可是序卻沒有了。本來是有序的,那篇序標題《(李敖全集)自序》,在全集還沒印好前,先發表在《四季》雜誌第十期(1980年4月20日)裏。不料一發表後,由於措辭激烈,被查禁了,四季出版公司為了全集得以順利出版,就在“李敖全集”前麵,刪除了這篇序,所以,四季版《李敖全集》,是一部沒有序的大書。序和正文,身首異處,相隔千裏,正像關老爺的下場一樣!

我第二次政治犯出獄後,帶頭搞黨外雜誌,帶領鄭南榕、陳水扁等,風起雲湧,跟國民黨的武夫連續鬥法十年之久,在鬥法過程中,我甚至挖到並公布由警備總司令陳守山上將主持、由曹建中記錄的《現階段加強文化審檢措施暨現存問題座談會記錄》,令他們大吃一驚,一起開會的出席人員,從“國防部”總政治部主任許曆農上將,到國民黨“中央文工會”主任宋楚瑜等發言,均赫然在焉。有趣的還在後頭,十多年以後,國民黨從李登輝當道成主流派以後,當年當道的主流派,死的死、老的老、失勢的失勢、下台的下台,慢慢形成另一族群,我戲呼此輩“漸成人形族”——原來過去做當道的主流派時,跟著主子做壞事,不成人形,現在式微了、官丟了,天良漸現,所以漸成人形了。舉幾個例子,我曾寫文章罵華視的頭子武士嵩中將,一天他到我住的大樓來看我的鄰居何世禮上將,電梯中碰到我,拉住我手向我表示佩服,並大罵國民黨當權派,我在旁一直笑。比武士嵩更精彩的是許曆農上將。他當年做“國防部”總政治部主任時,是查禁李敖之流言論的主持人,固我宿敵也。不過此人人品不錯,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他的毛病是頭腦跟不上,以致把“救國救民”和“做蔣家鷹犬”分不開來。後來李登輝當道了,他毅然脫離國民黨,加入新黨,光明正大,挺身而鬥,不失為一條漢子。他到我家來拜訪兩次,備致拳拳。1998年汪俊容和我同過六十三歲生日,在飯店吃飯,我的好鄰居張善惠、林麗蘋在座,許曆農也來了。席上我說了一個故事。我說楊西昆“大使”從南非回來,一天帶了一根非洲朋友送他的雕刻精美的象牙給我,對我說:“二三十年來我一直佩服李先生,但因有公職在身,不便表達這一佩服,現在退休了,人也快八十歲了,特地到李先生府上,送上這一紀念品,表達我二三十年來一直藏在心裏的心意。”後來楊大使請我吃過幾次飯。有一次吃飯時,他的夫人對我說:“告訴李先生一個秘密:這次選舉,我們整個大樓住戶,全體都會投新黨的票,雖然我們現在還是國民黨。”我答道:“楊‘大使’肯投新黨的票,是很了不起的變化。可是容我說一句:楊‘大使’暗中投一票也隻是一票而已。如果楊‘大使’肯公開站出來,像許曆農那樣公開站出來,以楊‘大使’的地位,登高一呼,可以為新黨帶來多少票呀!楊‘大使’可願考慮考慮棄暗投明啊?”楊西昆在旁聽了,笑著搖手,說:“許曆農那樣明著幹,我們可做不來。”我講了這故事,又把話題轉到汪俊容的老丈人、阮雅歌的爸爸阮成章中將身上,我說:“調查局的老人對沈之嶽、阮成章前後兩任局長評語是:‘沈之嶽人麵獸心,阮成章獸麵獸心。’——因為阮成章長得濃眉凶眼、麵目猙獰,所以人以獸麵描寫他。”我對阮雅歌說:“雖然你老太爺也和許老爹一樣性好革命,但碰到李登輝而能繼續革下去的將軍們,今天隻剩許曆農啦。”這頓飯後幾天,許曆農夫婦請我們吃飯,阮雅歌笑著對我說:“大師呀,你要原諒我,我代你說了謊話!我爸爸躺在病床問我李敖對他的印象,我扯謊說:李敖說沈之嶽人麵獸心,阮成章獸麵人心。我爸爸聽了一直點頭笑。大師呀,你可要原諒我。”我說:“等他病好了,真的能追隨許老爹脫離國民黨,我就真的可追認這些話啦!”——許曆農的轉變,使我感到:真的、真的、真的有些國民黨大員,當他們不再是當道的主流派以後,他們有的真會跑來認同李敖了,他們對我“相逢一笑泯恩仇”,這種高速進步,多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