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清明節，下午的時候張平來看石青。他們有兩個月沒見麵了，石青又長高了，張平更瘦了。石青說：“最近還忙麼？”張平點點頭：“還行，今天清明了，給你拿了兩件單衣。顧南和顧北轉學了，在三中跟初二。”石青恩了一聲，兩個人坐了一會沒話，張平張了張嘴，石青以為她要說什麼，卻沒有。
張平走了以後，石青想：等我出去以後估計就跟不上顧南顧北了，他們明年就上高中了，而自己初中還沒畢業，恐怕有了這個案底以後哪個學校也不願要我了，可是不上學能幹什麼呢？想著想著就覺得心煩起來，幹脆不想，可是晚上又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煩。石青有點後悔了，這幾次張平來的時候似乎一次比一次黑瘦，這讓石青覺得對不起她。
暑假的時候顧南和顧北來看石青，石青看著麵前坐著兩個朋友笑了。顧南穿著一身廉價的裙子，長頭發挽了起來，確實挺漂亮的，怪不得孫浩總纏著她。顧北還是那麼瘦，稍微長高了一點，要不是嘴唇上有點青色胡子，就像個女生一樣。顧南一看石青笑了，就問：“笑什麼？”石青說：“笑你倆連相，把大寶的胡子刮了就是女的。你倆在三中呢吧？還行啊。”顧南說：“明年考高中，你也能趕上，都考四中吧，咱還一起。”顧北接過去道：“那誰也不認識，挺好。你還行？”顧南又說：“聽說你媽要調市中心醫院了，你知道不？”石青點點頭：“不知道，她沒跟我說，我就不一定考什麼了，有這麼個底，誰要啊。”顧北搖搖手：“不對，齊秦也進來過，現在不也是歌星？”這時管教走了過來，石青看了一眼，回頭說：“到點了，我得回去了。你們好好的，出去我一定好好的。”站起來跟著管教出去了。
雖然這次見麵沒有多長時間，也沒有幾句話，卻使石青興奮了好幾天。仿佛他一下找到了目標：考四中。但是，四中是索城最好的高中，即使他石青沒有這個案底和中斷學習，也不一定考得上。這也就隻能當個念想罷了。總之，這次顧南和顧北使他高興了起來，當然還有張平將調到市中心醫院的消息，讓他覺得媽媽的努力就要有回報了，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隻要他能出去就一定要作一個好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胡來了。
國慶的時候，所裏又在食堂放閱兵的直播，看著整齊的部隊方陣，石青忽然感到有一股熱情把他的血液激蕩起來，莫名的衝動幾乎使他要跟著士兵一起敬禮。他太羨慕那些能在隊列裏大踏步走向前方的戰士了，雖然他們一舉一動都有嚴格的限製，石青覺得那也是無比自由的，但是他一定不會是其中的一員。
99年的雪來得很晚，因為這是有記錄以來的最溫暖的冬天。石青收拾東西，他要被釋放了。
石青提著一個旅行袋，裝著他的東西走出索城市管教所。天不是很好，下著雨加雪，也不大，正好把路弄得很泥濘。石青回頭看了看管教所的大門，這是他一年來第一次從正麵看它，奇怪的是並不是很高大的門以前讓他覺得不可逾越，現在看來隻有三米多一點而已。門衛向他敬禮，石青立即向他們點頭敬禮回頭就走。張平和顧南顧北還有顧北的父親顧成在街對麵的小賣店立等他，石青快步走進去，屋裏很熱，蒸得人很難受。顧成說：“走吧，回家，你嬸做好飯了，就等回去了。”幾個人從小賣店出來，路邊停了一輛出租車，顧成開門進去招呼道：“走吧。”石青說：“叔，你什麼時候開出租了？”顧成笑了：“好幾個月了，廠子黃了，你嬸開了個洗衣店，給人洗衣服，也挺好。”一個小時後，出租車停在了“顧家洗衣店”。石青下車看著牌子，笑了：“這名兒好，雙關。”
石青進了屋一看是一個十幾平米的門市房，四麵掛滿了洗完的衣服，靠裏的牆角有一個水泥的水池，靠門口有一個直角玻璃櫃台，上麵放著一個筆記本，本上別著一隻圓珠筆，櫃台旁靠著一個大箱子裝滿了待洗的衣服，地上有一個大洗衣盆，顧嬸就坐在小板凳上帶著一副橡皮手套埋頭洗著。聽到有人進來，她抬頭一看立刻站起來，摘下手套說：“你可回來了，飯都做好了，上樓吃吧？”石青仔細一看她手上有一道道的細口子，臉也有點腫，兩個袖子濕漉漉的，說：“好吧，又得蹭你的飯了。”顧成說：“咱家飯你還不是隨便吃呀。”幾個人笑著招呼著鎖了門市，轉到樓後上樓，開了門就擠進了顧家。顧家的房子是92年分的，那個時候廠子還是很好的，住在這裏的都是廠子裏的家屬，張平當時所在的醫院是廠子的合作醫院，所以兩家認識的也早，但那時侯張平還隻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就沒有資格分到這一片的房子，至今還住在離這不遠的一個大單間裏。這個房子當時是很不錯的，一室一廳，可是當顧南顧北長大了，廠子卻不行了，兄妹倆隻能住在廳裏。因此當幾個人都站在客廳時就顯得很擁擠，盡管如此大家還是很高興的，因為他們看到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