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玉夢緣(下)(1 / 2)

原來的鳳姑娘,如今的北靜王妃,依然是那個堅韌勇敢、聰明絕頂的姑娘,看著她臉上、手上的髒汙,一頭青絲隻混亂挽在頭上,用一條碎步高高束起,破爛又發臭的強盜衣服裹在身上,卻依然阻擋不了她窈窕的身形。她看向我的鳳眼裏皆是通紅的血絲,眼底微微帶著黑色,眼見得是遭受了另一番磨難,這一天一夜幾乎一眼未閉。我透過破舊的馬車簾子看向外麵的月亮,孤高清冷的睥睨著芸芸眾生,仿佛一切痛苦與災難都不曾使它有半點動容,依舊保持著那副令人生厭的模樣,就好似十歲後的我,寄居佛堂,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卻仍羨慕那些自由歡笑的少年少女。我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的無用,恨自己的懦弱避世,終究這苦果要自己來品嚐了。“妙師父,你可還好?”我微微回神,注視著眼前的女子,這番磨難對她沒有絲毫影響,她仿佛還是那個端坐在華麗馬車上的明豔少女,驕傲又無畏。我笑道:“再好不過了。”她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快到京城了,想必那起子人也追不上咱們了,你可以放心睡一會兒。”看著她滿眼血絲,我略有些心疼,“還是你歇一會兒吧,你應該比我累多了。”我還是不習慣叫她王妃。熙鳳莞爾一笑,“我若歇了,這馬兒就不知跑哪去了,還是忍著些回家裏睡吧!”我暗自鄙視了自己一下,她不肯睡自是因為我這個累贅不會趕馬車吧。

可能是精神太過放鬆,我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睡夢中仿佛聽到了什麼聲音,我唬的一個激靈驚醒,看熙鳳並不在車裏,慌得連忙鑽出頭去,一個高大的青年男子穿著衛甲,正把熙鳳抱在懷裏,而熙鳳則一動不動,我嚇的小小驚叫一聲,迅速抽出一把熙鳳給我的匕首擋在身前,忍住恐懼,擺出一副最凶惡的模樣,道:“你,你是誰?”那人居然嗤的笑了一聲,“你別怕,我是來救你們的。”我唬的渾身發抖哪裏肯信他的鬼話,硬著頭皮低吼道:“你,你給我放開她!不然,不然我就殺了你。”那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解釋道:“我是真無惡意。你還是先把匕首放下吧,看起來你們兩個都遭了不少苦頭。”我向四周看去,天已放光,我們已經進入了城裏,想起熙鳳說過她一回來便回家的事,我認定了這個人是來追殺熙鳳的惡徒。我知道我就算拿著匕首也抵不過他的一招一式,可是,我不能再懦弱下去了,我一定要救熙鳳。咬緊牙關,我撐著疲憊疼痛的身軀向那男人刺去,那人好看的眉毛不由皺在一起,仿佛看到了什麼驚奇的事兒,下一瞬間,他已揮手打掉了我手裏的匕首。完了!我驚恐的大叫,拚命的揮舞著兩隻手抗拒著那人的靠近,看來我們真的逃不掉了。我閉上眼睛,任憑淚水盈出眼眶,那人已抬手打在了我的後頸,後頸一痛,我又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夢裏仿佛身處大觀園,我與惜春正在下棋,這個姑娘平時的臉色比我還要清冷,隻在和我下棋的時候,方鼓著腮幫像個頑皮的少女。看她猶猶豫豫落下那一子,我忍笑道:“你這個‘畸角兒’不要了麼?”惜春鼓著腮賭氣似的道:“怎麼不要。你那裏頭都是死子兒,我怕什麼。”我摸摸鬢角,微微笑著,把邊上子一接,卻搭轉一吃,把她的一個角兒都打起來了,笑著說道:“這叫做‘倒脫靴勢’。”惜春瞪圓了眼睛,微微張大了嘴巴,尚未答言,隻聽一人哈哈一笑,把我們兩個人都唬了一大跳。原來是那個促狹鬼寶玉,他一麵笑嘻嘻的向我施禮,一麵又笑問我道:“妙公輕易不出禪關,今日何緣下凡一走?”聽了這話我不由把臉一紅,他的話哪怕是一句輕輕的問候,都比其他人要讓我輕鬆隨意,難道我真的是喜歡他麼?下一瞬我突然身子一輕,不知為何來到了一個荒涼的院落,我穿著一身極美的鳳冠霞帔,頭上垂著珠簾,我心裏湧出一股羞怯的欣喜來,正打算對著妝鏡看看自己的模樣。卻不想外麵闖進來許多盜賊,個個對著我桀桀獰笑,伸出肮髒粗糙的大手來扯我的衣裳,我拚命的掙脫開來,邊跑邊哭喊著求救。“我是有菩薩保佑,你們這些強徒敢要怎麼樣!”我堪堪躲過一隻摸向我臉頰的黑手,卻不想一人站在我身後,冷言道:“像你這般動了凡心的尼姑,滿天神佛豈肯佑你?”我絕望的轉過頭去,寶玉的身影愈行愈遠。我伸長了手臂,妄想著他回頭看我一眼,身上卻愈來愈沉,是要落到那最汙濁的泥淖中了麼?我的淚止不住的滑下來,滾熱的在臉頰上滑動著。一隻手握住了我無力的手,溫熱的觸感讓我的冰冷的心也刹那間溫暖起來。我掙紮著睜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模模糊糊間,隻記得他耳下的紅痣和輕輕挑起的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