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說,我塵緣未斷。我不懂何為塵緣,隻喜歡一個人烹茶、賞梅,寫寫詩詞,這是我十歲之前的日子。我還喜歡時不時的鑽出古廟,跟大街上的孩子們四處嬉戲,她們的衣服都沒有我的幹淨精致,臉蛋兒也沒我的紅潤可愛,甚至連糖葫蘆都沒有我吃的多,連小豆子那個當了秀才的哥哥都比不過我的詩詞,居然被我一句《大學》裏的話問住了。看著那個少年抓耳撓腮的模樣,我開心的哈哈大笑,所有的小夥伴都傾慕的看著我,我的頭抬得高高的。然而,我忽略掉了小豆子在我背後露出的眼神,那是夢想和信念破滅掉了的憎恨與妒忌。然後古廟裏便發生了層出不窮的追殺,讓師父不得不離開古廟,帶著我四處雲遊。那一年我父母俱亡,師父也受了重傷,我第一次慌了神,捂著師父幾乎折損的左臂,哭的不能自已。師父摸摸我的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玉兒,日後斷不可與人深交了。”我陡然驚醒。遂再也不曾與一般旁人相交,冷淡的麵容掛不上半點笑容,靜靜的,冷冷的。會作詩,不做詩;會彈琴,不彈琴;身穿水田衣,頭挽雙髻,無喜無悲,這便是十歲以後的我。
師父借口為睹觀音遺跡和貝葉遺文,讓我隨她從蘇州到了京城。正巧賈府為元妃歸省聘買尼姑,因為“聽見長安都中有觀音遺跡並貝葉遺文”,我與師父被請到了大觀園的櫳翠庵。師父不知與那賈政說了什麼,我便留在了賈府,雖住在櫳翠庵,卻比任何一個侯府小姐的衣食都精致許多。我打小便是被師父錦衣玉食的養大,何曾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見師父執意,隻得住下。然而不到半月,師父吐血而終。白衣銀花,望著空曠田野裏師父的墳塋,好似一個小小的土饅頭。孤零零的靈幡樹立在墳頭,那個疼我寵我的師父終於離開了我,睡在了冰冷的地下,隻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存留在這個世上。我抱緊身子,這天下之大,我竟然感覺無一處容身之地。雖然頂著個尼姑的名頭,可我的裝扮僧不僧俗不俗的,除了幾本解悶時看的佛經,和發呆時需要的坐禪,我不知道我哪裏像一個出家人。就連師父這個剃光了頭的老尼姑都一次沒提過我是一個尼姑抑或是一個道姑,總是遂著我的性子學習我喜歡的詩詞、書畫,甚至樂理和茶道,我除了不食葷腥,我仿佛就是一個被嬌養長大的官宦女子。
渾渾噩噩間,我在賈府也有了幾個能說上真心話的朋友。一個是邢岫煙,一個是惜春,一個是黛玉,一個則是寶玉。但是這四人也並非全是與我相契無間的,我謹守著自己的秘密,隻把自己當做一個孤傲不遜的出家人,與人之交淡如水。邢岫煙幼時很可愛,我曾教其識字,與岫煙這個少女交往,多半是出於師生之誼,若論性情我們真說不到一起去。她向往的是自在富足的小日子,我向往的卻一直不知道是什麼。惜春雖與我有些共同的語言,但這個小姑娘太過冰冷,她雖有出家之心,目的卻在於避禍,身上多的是煙火氣,少的是靈氣。我與她在一起談經論佛倒是可以,但要進行心靈交流,恐怕她還差一截,畢竟是個叛逆的小姑娘。而黛玉卻是我比較欣賞的女子,她與我有著相同的痛苦,父母雙亡,寄居籬下,多才卻又不敢表露,敏感卻不失善良天真,在她的世界裏,連落花和流水都是有情有義的,她就像一株濁世的仙草,在這個藏汙納垢的賈府裏帶給我一縷清流;至於那個傻乎乎的賈寶玉,他雖然做事沒有章法,卻難得心智澄澈,沒有半點世俗男子的好色和狂傲,他對待女子仿佛對待一朵朵絕世的瓊花,恨不得連呼吸都放慢了去嗬護,在他那裏我似乎得到了滿滿的尊重,他不在乎我是尼姑還是道姑,不在乎我的性子孤僻討厭,反而對我笑的愈發和善。我的心裏也似乎感覺到一絲溫暖,勉強把他當成了一個知己。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如櫳翠庵裏的梅花靜靜開放靜靜凋落,無聲無息的結束。卻不想那一起飛來橫禍幾乎害的我自殺以保全貞*潔。迷煙飄來,我被一個惡心至極的家夥擄了出去,渾身沒有半點力氣,任由他那雙油膩膩的惡心大手在我臉上摸來摸去,我幹嘔幾聲恨不得吐他一臉,逼急了他殺掉我算了。那賊盜卻一點不曾生氣,將我扔上馬車,運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靠在冰冷的牆角,我的身體一個勁的打著冷戰,手腳依然軟弱無力。聽著外麵四五個男人正借著酒勁兒二五十八的劃著酒令。其中一人居然借機跟著那個擄我來的人諂媚的笑著,嘴裏道:“今兒八爺大顯神威,除了那些金銀財物,居然弄回個絕色的小尼姑,八爺何不讓她出來見見,也好讓她服侍了八爺吃酒啊!”我陡然一驚,拚命的站起身來,卻數次跌落在原地。隻聽其他幾個也都哈哈笑著,嘴裏葷話直冒:“對啊,今兒八爺就讓她還俗。想必有了八爺她連佛祖菩薩都記不得了。”我惡心的連五髒六腑的都恨不得吐出來,嘴唇已經被我咬的鮮血直流。那八爺自是樂的顯擺,哈哈大笑道:“好,八爺我就給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人間絕色!”話音剛落,便聽見他巨大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我絕望的閉上了雙眼,任憑他將我揪扯起來拉到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