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重又辨了方向,沿河一路尋著渡口。因多了個人,他倆不便說話,都隻默默地趕路。三人之中興致最好的反倒是那不知從哪冒出的重竹,不時出聲與他們搭話。這人怪癖極多,同你說話時必將身子湊得近近的,低聲細語,滑溜溜的目光不住亂瞟,叫人好生不自在。
紅蓮並不買他的賬,阿醜卻念在他曾幫過他們的分上,勉強應付幾句。
近午時,終於給他們找到了渡口,因附近幾個村落的人過河都要經過此處,一旁有人擺了個粥攤,賣些湯湯水水,稀稀拉拉地坐了幾個等渡船的人。
阿醜猶豫了下,才提心吊膽地上前買了些茶點,回頭分與兩人吃。她知紅蓮並不吃尋常食物,卻沒想到重竹也隻是接了茶水,睨著那些糕餅嗤嗤直笑,“我吃不慣這等東西,姑娘留著自個填肚吧。”
他這話說得不大中聽,阿醜心裏有事,也不想與他計較,隻有些煩惱若這人一直跟著他們,紅蓮不吃平常食物的事實該怎麼掩飾。
“是嗎?還有這等事?”突地有人大聲道,她在樹下抬起頭,見攤子那邊幾個村夫模樣的人聚在一塊,似在因什麼議個不休。
“是真事,鐵柱今早回來時便跟我說了,李家那婆婆差點給妖怪害了呢,若不是他們兒子恰好帶了朋友回家喝酒,便要被那妖怪得逞了!”
“我這輩子聽人講過不少山精野魅的故事,見卻是沒見過的,那妖怪長什麼模樣?”
“鐵柱說是一男一女兩個妖怪,初時化做了人形騙進門,到半夜主人都睡後他們才出來害人。他親眼見了,那男妖怪青麵猿牙,在夜裏兩隻燈籠大小的眼睛亮著銀光,可嚇人了!他們撞見他時,他正要咬李婆婆,被幾個人一嚇,便同女妖怪一起逃了。貌似他們還會使妖術,明明快要被捉住了,倏地一下又沒了影蹤!”
“哎呀呀,真嚇人!所以我一直都說嘛,不能住得離村子太遠,否則出了什麼事連個照應的人也沒有!”
“咳,可不是嗎?李家的兒子這不嚇得將城裏的差事放了,這幾日都要留在家裏守著他爹娘呢!”
因未親眼目睹昨夜情形,他們心裏倒不像嘴上說的那樣害怕,隻把這當作一件稀奇事來講,阿醜卻聽得白了臉,下意識地將身子縮到樹後。一抬眼卻見重竹正看著自己,嘴角帶了意味不明的笑,她咬住下唇,強作鎮定地別開臉。
渡船不久便撐了過來,她百般不願與那幾個村夫同船,隻是也不好久等,遮遮掩掩地與紅蓮、重竹一塊上了船。他們站在船頭,她就避到船尾,一路上隻坐立不安,頭也不敢抬起,生怕下一刻便要被舟上的人認出自己就是那個“女妖怪”。
提心吊膽地到了對岸,幸好此時不用再去向人打聽劉三指點的鎮子該怎麼走,隻因一條驛道從他們下船處經過,偶有車馬往來,一路過去的自然便是那熱鬧非常的鎮子。
阿醜心裏有事,腳程不覺慢了下來,入了夜竟還走不到鎮上。驛道旁本有些野店,她卻是心怯了,寧願露宿野外。
她不開口投宿,紅蓮自然也不會提,奇的是那個聒噪的重竹竟也不詫異,相當隨遇而安地與他們一起露宿。
次日,幾人站在鎮口,都有些呆怔。
這便是城裏地方嗎?阿醜茫茫然地想。
“鮮魚、鮮魚,剛從河裏捉上的,不鮮不要錢!”
“快來看哎,清心觀裏求來的符,祛災保身,百試百靈!”
“客官,要歇歇腳來一壺上好清茶嗎?請裏邊坐!”
“不,我……”她有些緊張地才答了一個字,那跑堂模樣的人已轉身,招徠別人去了。
“喂前麵的,別站在路中間發呆,叫我的馬車怎麼過去呀?”
從未被生人這麼吼過,阿醜不覺縮了縮肩,笨拙地避到一旁,額上已出了層薄汗。
瞥了一眼紅蓮,見他也在觀望周遭事物,隻是沒有半分新奇興奮的神色,目光緩緩移動端詳,像在思索記憶中有無匹配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