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報殺師之仇,就要殺你的救命恩人?”柯岩淡淡道。
陳月影道:“殺你之後,我也會自盡,以報你救命之恩。”
柯岩凝望著她,見她年紀小小,卻神情堅毅,不禁心有所動,半晌才道:“你年紀輕輕,為我們兩個老骨頭賠上一條性命,豈不是太不值得?”
“值得。”陳月影斬釘截鐵地道,絲毫不見動搖。
柯岩輕輕歎道:“恩怨分明,性情率直,這是你的優點,卻也是你的缺點。月影,你離開之後,切記世事無絕對。不可輕易信人,更不可輕易承諾。”
“離開?”陳月影奇道。
柯岩自顧自地吃起烤魚來,同時道:“既然你的輕功已足以登上龜山絕壁,自然是時候離開這裏。”抬起眼來,見陳月影仍疑惑地望著自己,於是笑道,“收起來吧。我並沒有殺你師父,你不必如此緊張。”
陳月影這才覺察到自己仍以碧玉笛指著他,於是一言不發地收了起來,走回火堆邊,見大雁已烤得香氣撲鼻,將串著它的樹枝自火上拿起,遞給柯岩。自己卻拿起剩下的那條烤魚,咬了一口,這才道:“我不走,除非你說出我師父的下落。”
柯岩道:“我正是要指點你去找你師父關在洲。”
“你真的肯告訴我師父在哪裏?”陳月影喜道。
柯岩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據你所說,關在洲是七年前出山尋本教的麻煩時失蹤,哼,他又怎會是見淵的對手?想必他是中了見淵的計策。當日之事,一定十分隱秘,除了見淵,恐怕也隻有他的少數心腹才知道。”
陳月影忽地心念一動,道:“你曾說過當年見淵想要篡奪教主之位,這才毒害了你,更將你打下懸崖,害得你成了殘廢。那又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柯岩冷冷道:“二十一年前,我記得很清楚。當日,我本因為子楓的誕生而高興,卻無意間得知,他、他竟然是夫人和見淵那狗賊私通的孽種。我本想殺了見淵,卻被他先下手為強,才在這裏過了二十一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陳月影道:“既然你二十一年前就已被迫留在了這裏,七年前的事你又怎會知道?你果然一直在騙我!”
柯岩輕輕道:“我若不騙你,你又怎會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裏學我的武功?”
“你……”陳月影大是惱怒,想要斥責他時,卻又看見他老態龍鍾的模樣,心中又生不忍之念,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
柯岩早已微微笑道:“我早說過,別輕易相信任何人。不過,你也不必沮喪。雖然我並不知道關在洲的下落,卻知道如何追查。”
陳月影早已將手中的魚丟到一邊,聞言急奔到了他的身邊,道:“如何追查?”
柯岩不慌不忙地扯了一塊雁肉塞進口中,這才道:“你可知道本教的來曆?”
陳月影搖了搖頭,心中奇怪他為何又不再說下去,反講起煙羅教的舊事來,張了張口,想要問時,卻又忍住。她陪著柯岩在這穀中度過三年,也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氣,於是一言不發,坐在了他身邊的山石之上,等著他把話說完。
隻聽柯岩道:“其實我們煙羅教最早源於西域,西域教宗傳入中原後,因為一套不知何人傳下的飛龍訣而享譽江湖,更因此又稱飛龍教。之後的數百年間,飛龍訣失傳,本教勢力也大不如前,這才改稱煙羅教,退居龜山。雖然曾與西域總教失去聯係,然而,曆代教主,若想要名正言順地登上教主之位,除了要自前任教主手中取得掌教信物外,還需自西域總教教主處拿到敕令,才有資格號令全教。做不到這兩件事的,縱然自稱教主,還是不能令所有人心服口服。見淵當年雖害得我跌落懸崖、成為殘廢,但他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東西,卻還是在我手上。沒有它,他就無法高枕無憂地當他的教主。”
說著,他伸手入懷,已取出一塊沉甸甸的木牌,遞給陳月影。
陳月影微一遲疑,便伸手接過,細細看時,隻見上麵刻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不知是哪一國的文字,她一個也不認識,於是問道:“這上麵刻的是什麼?”
“執我聖令,萬眾從之;掌我聖教,萬民仰之。”柯岩慢慢道,眸中忽現出淩厲之色,道,“月影,我要你拿著掌教信物,趕到西域總教所在的‘煉獄’,請求西域教主頒下敕令,授予你中原教主之位,替我奪回聖教、懲治叛徒。”
“什麼?”陳月影大吃一驚,霍地立起,凝視了他,半晌,早將手中木牌擲還給柯岩,道,“我才不要當什麼教主,我隻要找回師父。”
柯岩厲聲道:“你不想知道關在洲的下落了?若想,就必須這麼做。”
陳月影不解地道:“為什麼?”
柯岩道:“雖然見淵已死,但我知道,曆代教主都需嚴守教規,將所遇大事一一記錄下來,留存後世教主查閱。這是自飛龍訣失傳以來所立的規矩,為的是不再有同樣的憾事發生。這些秘密文書,隻有教主才可翻閱。我想,若你師父失蹤之事確實與見淵有關的話,他一定會把這件事的經過記錄下來。而你,若想要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如何,就唯有成為本教的教主,才有資格翻閱文書,查知關在洲的下落。”
陳月影道:“這簡直是自找麻煩!我這就去找出煙羅教的人,逼他們交出這些文書。”
柯岩搖頭道:“所以我說,你還是太過單純。第一,見淵死後,聖教之人必然會離開龜山,隱藏行蹤,不會讓你輕易找到;第二,即使你能追查到他們的下落,以你一人之力,又怎能夠逼他們交出文書;第三,就算你能追查到聖教新的總壇所在,他們也大可提前毀去這些文書,到時你還不是一無所獲?除非你拿著掌教信物和西域敕令,當上中原教主,才能萬無一失地看到文書。”
陳月影沉默不語,忽凝視了他,道:“你是不是又想騙我?”
柯岩哈哈笑道:“你可以不信。關在洲的生死,本來就不關我事。”自顧自地吃起東西來。
陳月影望著他,半晌,忽道:“我帶你一起離開這裏。”
柯岩一怔,旋及笑道:“以你目前的功力,自己上去已是勉強,又如何能帶我一起離開?罷了,這麼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現在離開這裏也沒有什麼意思。你已盡得我的真傳,等於是我的傳人,若能替我重新執掌煙羅教,我餘願足矣。”
“可是……”陳月影遲疑道。
“去吧。你若真的有心,等你拿到敕令再回中原時,別忘了來看望我,就行了。”柯岩揮手道。
陳月影見他心意已決,終於點了點頭,道:“好,我就去西域走一趟。隻不過,我是不會當什麼教主的,等到查出我師父的下落,自然會把這塊令牌還給你。”
柯岩望著她,淡淡一笑,道:“到時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