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不時拍打在岸邊的岩石之上,激起水花無數。
柯子楓百無聊賴地立在石上,眺望著遠方,不時將手中的小石塊輕輕地丟入海中。
自淩幻虛返回中原,這曾令他覺得是世外仙境的小島忽然間變得冷清了許多,似乎一夜之間由春入冬。以他的個性,本就不是能耐得住如此寂寞的人,這三年來隻因有她在身邊,才讓他忘記了身遭的一切。如今她一旦離開,他這才像是第一次發現這小島的孤寂一般,每天總要跑到海麵來望上幾十次,隻盼海天相接處能現出那熟悉的身影。
算算日子,她應該已拜祭過楊徊,正在回來的路上了吧?可是江湖險惡,她在路上會不會遇到意外?會不會有人識破她的身份而為難她?
柯子楓正在胡思亂想,心中對淩幻虛牽掛不已,眼角餘光忽瞥見海浪將一物卷到了岸邊的沙灘之上,仔細一看,竟然是個人,不知是不是因船隻遇難才被海流帶到這裏。
他急忙跳下岩石,向那人奔去。到了近處,已看清那人身上服飾,卻是武當的道士。武當與此地遠隔千裏,無緣無故怎麼會有弟子跑到這裏來?柯子楓心中有些疑惑,卻還是將那人翻轉過來,早看見他頸間一條細長的血痕,不由吃了一驚:“能使出如此快而準的劍法,江湖中沒有幾人。不知是什麼人,竟然下此毒手。”
這劍法一招封喉,毒辣無比,中劍者斷無幸理。柯子楓探那人鼻息時,果然早已氣息全無。看那道士年過五旬,在武當不知是何身份,更不知為何會被殺,柯子楓隻能翻檢死者的隨身物品,希望能找到些線索。
無意中瞥見那道士手上戴了一枚式樣簡單的碧玉指環,柯子楓心念一動,急急取下細看,心中暗忖:“看這指環的式樣、材質,跟傳聞中武當的掌門信物卻有些相似,難道這個人就是武當掌門鬆竹道長?如果真的是他,那可是江湖中的一件大事,說不定中原武林又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這麼一想,不禁更為淩幻虛而擔心,希望她平安無事才好。
柯子楓心中念念不忘的淩幻虛,此時卻恰好就在武當山上。原來她離開龜山之後,三年前的往事卻重又一幕幕地浮現腦海,令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嚴玉傑、段羽仙,他們都是因為自己而慘死,這些年來她的心中始終覺得歉疚。既然這次重回中原,武當、青城與龜山也相距不遠,何不也去拜祭一番?
她早已決定此次是今生最後一次踏足中原,待得回到海島之上,就一心一意與柯子楓相伴終老,再不理江湖中事,所以想趁此機會,將過往的恩怨一筆勾銷。
夜色正好,淩幻虛身形如煙,已避過守山的武當弟子耳目,到了後山。這裏是曆代武當弟子死後葬身之所,嚴玉傑想必也葬在此地。她輕輕揭起了鬥笠上的麵紗,一個個墓碑看過去,終於尋到了嚴玉傑的名字。
當日如果不是自己年少氣盛,出手狠毒,隻因兩句輕佻的話就殺了青城的盧城辜,刺瞎了嚴玉傑的雙眼,也不會惹出那麼多的風波。
她正自思量,眼光忽掠過旁邊的幾個墓碑,原來葬的卻是與嚴玉傑同為“武當六傑”的薛青傑、湯義傑和苗吾傑。這幾個人,明明是直接或間接害死嚴玉傑的凶手,如今卻與他同葬一處,淩幻虛正欲將他們的墓毀去,轉念一想,卻隻輕歎了一聲,收回手來。
忽聽一人喝道:“什麼人?”
淩幻虛知道是被武當弟子發覺,也不回頭,身形一動,已向前飛掠而出,隻聽身後那武當弟子早已嚷了起來,武當山上頓時燈火通明,人聲喧嘩。
“站住!”斜刺裏又有幾人閃將出來。
淩幻虛本欲置之不理,忽然望見其中一人正是武當掌門鬆竹道長。她知道這鬆竹功力深厚,自己若貿然自他身側通過,反會讓他有機可趁,於是急忙止步。隻是稍一遲滯,身後追來的武當弟子已將她圍在中間。
鬆竹上前一步,喝道:“你是什麼人,竟然夜闖武當?”
淩幻虛心中一動,凝目望向他,道:“你問我是誰?”
鬆竹道:“不錯。你無故夜闖武當,我盤問你的身份,又有何奇怪?”
當日各大門派追殺自己時,武當的鬆竹道長也曾參與,如今他又怎會不認得自己?淩幻虛心中有些疑惑,麵前的鬆竹道長十有八九是假冒的,不知這其中又有怎樣的陰謀。
隻不過,既然已決定退出江湖,這些事再也與自己無關。淩幻虛淡淡道:“沒什麼。”身形忽動,已自意想不到的方位突出重圍,飄然離去。
柯子楓仔細查看了鬆竹的屍身,除了那枚指環之外,再無所獲。既然無法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就隻有先找個地方葬了鬆竹。
他正欲扶起鬆竹,將他拖到島後的林中埋葬,忽覺身後颯然有微微的風聲,急回頭時,身後竟然已多了一人。
柯子楓吃了一驚,急站起身來,道:“你是誰?”
那人年約二十七、八,神情冷峻,聞言冷笑道:“將死之人,問這麼多又有何用?”忽一伸手,早已拔出腰間長劍,向柯子楓疾刺而來。
這人出劍既快又準,看來正是殺死鬆竹的凶手。柯子楓閃過他的攻擊,道:“原來是你殺了他。你追到島上,就是為了確認他有沒有死?”
那人劍出如電,不曾稍有停頓,鼻中卻“哼”了一聲,道:“在我劍下,又怎會有活口?”
柯子楓心中閃念,道:“那你定是為了毀屍滅跡,以掩蓋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人微微一怔,道:“你倒不笨,隻可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劍法淩厲,柯子楓抵擋吃力,隻能連連後退,不知不覺已被逼到木屋之前。那幾間木屋,早已被他裝飾一新,隻為淩幻虛回來能讓她有個驚喜。一想到淩幻虛,柯子楓不禁又生出新的勇氣,奮勇一擊,竟將那人迫退了幾步。
那人有些吃驚,暫且持劍不攻,道:“你武功平平,想不到竟然能接下我這許多招。”
柯子楓咬牙道:“我有必須要見的人,決不能死。”
那人冷笑道:“隻要是我想殺的人,就沒有不死的道理,否則又怎能稱得上是追魂使者?”
柯子楓驚道:“你是魔教的人?”
當日龜山一戰,魔教應該早已煙消雲散,如今又怎會又有新的追魂使者出現?柯子楓心中太過驚訝,不覺露出了破綻,那人既然是魔教四使之一,又怎會放過這個機會,劍光疾閃,已在柯子楓頸間輕輕劃過。
血花飛濺,柯子楓跌倒在地。他勉力翻過身來,望向前方的木屋,透過模糊的雙眼,依稀似見到淩幻虛正倚門而立,望著自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