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鎖心結(2 / 3)

纏綿如水、飄逸如風、寒意如冰、劍氣如虹……那第一眼的驚豔心動,她終生都不能忘懷。

此時此刻,兩個江湖上聲名顯赫的少年俠客,一樣的風姿翩然,一樣的器宇不凡,比肩而立,宛如一對璧人,可惜,他們卻即將生死相搏。

易日昭輕輕喟歎:“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林慕顏笑得淡然:“早就聽說你的追風拂柳七十二式連環劍天下無雙,我一直遺憾沒有機會領教。”

“我也素聞林家拳劍雙絕,笑傲一方。”頓了一下,易日昭又說,“如果我有什麼閃失,希望你以後能照顧她,我欠她太多。”

“不需你掛心。”他雖然沒有說是誰,但林慕顏自然懂他的意思,蹙眉,先拔劍出鞘:“失禮了。”

易日昭也抽出劍來,林慕顏當胸一劍刺出,易日昭向後縱身一躍,雙腳踢向他麵門。

林慕顏側身避開,反身一劍削向他琵琶骨,易日昭避之不及,揮劍橫擋,被震得身子晃了晃。

這一下實打實的硬接,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內力稍遜一籌,不敢再硬拚,利用輕靈的劍法把林慕顏團團封住,一時間隻見劍光霍霍,林慕顏宛如被罩在光團之中,執劍而立,半天才刺出一劍。

看起來仿佛易日昭攻勢淩厲、占盡上風,洛芷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她自幼得母親的真傳,深諳劍法真諦,易日昭一味強攻,隻是徒耗體力、收效不大,林慕顏看似勉力支撐,其實卻是舉重若輕。

果然,過了不到半個時辰,易日昭的攻勢漸漸緩了下來,林慕顏也開始加強進攻,每一招明明都很慢,但易日昭內力稍遜一籌,不能硬碰,防守便顯得極為吃力。

又過了一會兒,易日昭的劍招慢了下來,額頭泌出汗珠,林慕顏卻越來越快,招招犀利,都刺向易日昭的要害,易日昭更顯大灰狼狽,有幾次都險些傷在林慕顏劍下。

洛芷湄看得心驚,來不及反應,雙腳像有自己意識似的徑自衝入戰團中,劈手就奪下了易日昭手中的劍,這一下動作快如電光火石,饒是易日昭身手敏捷,也沒有發現她是如何動作的。

等到醒悟過來,洛芷湄已經和林慕顏鬥在一處。劍光曈曈中,兩人忽而會合忽而分開,易日昭看得心驚肉跳。

忽聽一聲低呼,他心裏一震,那是林慕顏的叫聲。

再看過去,兩人已經分開。

洛芷湄執劍站在濕淋淋的草地上,一張鵝蛋粉臉秀麗之極,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盈光,整個人恰似一株雨中枝頭搖曳的梨花,嬌媚動人。

“芷湄……你這是何苦……”林慕顏苦笑著捂住胸口,滿身的鮮血刺目的殷紅,“你竟強行衝破封印,把內力灌注在劍身,你明知道,這無異於自殺……”

她強行衝破了封印!易日昭身子晃了晃,臉色驟然慘白。

“易——日——昭。”洛芷湄的聲音裏隱著痛楚,更多的卻是悵然,落落的悵然,她勾了勾唇,像是要笑出來,終究放棄了,握著長劍的手無力地垂下,歉疚地望著林慕顏,除了易日昭,他是待她最親切的人,然而她卻不得不傷他,為了易日昭。

怔怔地看著她慘白的臉,如潮的恐懼一下子沒過全身,易日昭覺得,自己好像在那一瞬間被奪去了呼吸,周圍陡然靜了起來,萬籟俱寂,耳邊隻有那一句雲淡風輕的“易日昭”反複回蕩,徘徊不去。

啪嗒,長劍落在草地上,極輕,卻比任何聲音都來得響亮,震得他耳中嗡嗡作響。

“易日昭……”洛芷湄的聲音很輕、很近,明明近在耳邊,恍惚又遠得讓他驚惶。

“那時候,你說我不是姐姐,我隻是我——芷湄,我還滿心……歡喜,”她的聲音斷斷續續,中間夾雜著突兀的喘息,似乎又自嘲地笑了笑,輕歎,“我現在才明白……我的確不是姐姐……永遠無法替代她……是不配替代……”

聽著她低聲輕輕地笑,易日昭很想走過去,將人抱住,讓她不要再說,不要再笑,可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似的,無論怎樣都動彈不得,隻有心跳不安地混亂了節拍,自心底湧起的強烈恐懼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易日昭……我放棄了……”洛芷湄的聲音越發地輕了,顯得格外地平靜,那淺淺的歎息,仿佛一把錘子敲打在易日昭胸口,讓他整個人都震動不已,“你不愛我,不愛就不愛吧……我不要了……可是,這樣夠不夠呢?夠不夠讓你信我,從來都不是天魔宮的內應……”

嘴角噙著淺薄的笑意,洛芷湄雪白的衣衫上,陡然顯現出點點斑斑的血色殷紅,恍若瞬間被人潑灑了朱砂般的濃墨,一點點暈染開來,妖豔奪目猶如她身後鮮紅欲滴的牡丹。

好像被人扼住咽喉,呼吸困難,易日昭顫抖著伸手,捉住麵前搖搖欲墜的人,一點點握緊,將她拉入自己懷中。

每一個動作都生硬得仿佛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他張著嘴,好久,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符,喉嚨裏發出咯咯的古怪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嗚咽呻吟。

旁邊滿身鮮血的林慕顏輕輕地笑:“日昭,最後跟她同生共死的人是我。”

他的嘴角雖然在笑,可他的眼中卻沉澱著濃鬱的淒涼哀傷,易日昭,你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女子為你做到如此地步?連命都不要,隻為換你一句相信?

對他的話完全置若罔聞,易日昭目光始終膠著在洛芷湄臉上,顫抖著抬起袖子去擦拭她嘴角邊溢出的紅色液體,不斷地擦去又不斷地冒出來,淡藍色的袖子很快被染成了一種混沌不明的深沉暗色,他哆嗦著唇角,兀自不肯停下。

“不必了……”洛芷湄微向後仰,避開他擦拭的動作,平靜的聲音,平靜的麵容,隻有那雙墨玉似的瞳子裏稍稍流露出一些凝鬱的哀傷。

易日昭的手僵在了半空,好一會兒才緩慢地放下,漂亮的眼眸對上她的,一直看進去,想要看進她的心底,聲音低噶嘶啞:“為什麼?”

“……”洛芷湄不答,嘴角依然噙著淺薄淒涼的笑意。

喉嚨發腥,林慕顏猛一下狂咳出來,看著點點猩紅濺在麵前茵茵草地上,他沒理會沿著嘴角蜿蜒的鮮血,目不轉睛地凝望洛芷湄,隻見她的眼光始終落在易日昭臉上——或者說,她的眼中一直隻有他,隻看得到他,她不知道,她此時溫和漾漾、恍若春水的眸子裏,凝結著多少錯綜複雜、無須言語的溫柔情意,似乎即使經曆千年萬年,也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有絲毫動搖改變,那是怎樣一種難得的、執拗的、近乎虔誠的情感!

心裏泛起難言的酸澀,林慕顏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加妒忌也更加憎恨易日昭!

“到底為什麼?!”易日昭直視著洛芷湄,明亮如星的眸子仿佛冰裂了傷痕,波光瀲灩。

“……”洛芷湄極輕地歎息了一聲,臉上的血色已然褪盡,慘白得駭人。

易日昭慌亂地低下頭去,伸手連點了她身上數處穴道,聲音不可遏止地發顫:“芷湄,沒事的,芷湄……沒事……你不會有事……”

“嗬嗬……”林慕顏譏誚地笑,抹一把嘴角溢出的血,眼底卻蘊藏著濃烈的哀傷,搖頭道,“沒用的,她強行運用被禁錮的內力,猶如巨浪破堤、反噬自身,七經八脈俱損,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她。”

易日昭猛地哆嗦了下。

洛芷湄還在淡淡地對他笑:“沒關係……這樣……也好……”她的聲音微弱下來,稀薄的氣息拂在他臉頰上,帶著暮靄晨昏的蒼涼,強撐著低語,“我終於……解脫了。”轉頭看向林慕顏,低喃,“對不起。”

他要的不是她的歉疚,林慕顏苦笑著。

易日昭不可置信地看她,像看著個陌生人,“解脫了”?!她在說什麼?!她渴盼著這樣的解脫嗎?!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從對他的情感中得到解脫?她——終於放棄他了嗎?因為這個揣測,心髒好像被人重重地揪扯著,痛……痙攣的痛。

“你……始終不喜歡我……沒有人喜歡我……沒有人需要我……”洛芷湄回過頭來,苦澀地笑了,“這樣的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死了也好……”

易日昭全身僵硬,他想搖頭,想大叫,想反駁她,不是這樣的,不是的……但喉嚨像被卡住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抱著她,顫抖得厲害。

“我知道,你無法忘記姐姐……可是……不要一個人……太寂寞了……”洛芷湄看著他,輕輕地道。

易日昭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拚命搖頭:“芷湄——”

他還未說完,洛芷湄倦極似的閉上眼睛,突然又睜開:“這次……要找個真正喜歡的……陪你……”她看著他,清清楚楚地道。

“芷湄!”易日昭倉惶地叫道,“我……我……”

“……性子烈一點,外貌美豔的……你會喜歡……”洛芷湄喃喃絮語,眼神空洞黯淡,就像風中的殘燭,輕風拂過,最後一點光亮也噗地一聲熄滅了。

渾身發抖,易日昭猝然打斷她的話,白著臉叫道:“我喜歡你!芷湄,真的喜歡你!”

脫口而出的話,熟稔自然得仿佛在心底演練了千萬遍。

洛芷湄卻隻是淡淡地嘲諷地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肯騙我。”

緩緩地,她閉上眼睛,像是隔絕了紅塵牽掛,又似是拋卻萬丈塵煙,帶著決絕的愴然笑意,闔上眼眸。

搭在胸前的手——輕輕滑落——微微張開的手指,好像放手,又好像——原本什麼都不曾握住。

那一瞬間,仿佛世界悲傷得沒有了聲息,又仿佛時間已然凝滯。

在易日昭懷中,洛芷湄嘴角逸出恬淡的笑。至少,她是死在他懷裏的,被緊緊擁抱著,如此的溫暖與緊窒,讓她恍惚間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其實是被深愛著的。這樣,已經彌足自慰了。她這輩子總是被人厭憎,從沒做過自己喜歡的事,從沒得到過自己想要的東西,隻是有幸嫁了一個她深愛的男人,然後為他而死——她不怨,真的無怨。

既然不能放棄、無法放棄對他的愛,也無法得到,那麼,對自己而言,這的確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易日昭呆呆地看著洛芷湄闔上的眼眸,整個人如石塑木雕般,仿佛一瞬間被人抽離了靈魂。

綿綿細雨還在下著,似乎天空落下的淚滴。

一顆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眼角滾下,猝然滴在洛芷湄臉上,輕輕滑落,悄無聲息,他抱緊她,目呲欲裂,撕心裂肺的叫:“心——湄——!”

旁邊,是林慕顏不曾停止的笑聲:“嗬嗬……”他的眼中也有水慢慢流淌出來。

空曠的山穀內,一聲聲回響著易日昭近乎瘋狂的呼喚,“心——湄——!”

“心——湄——!”

“心——湄——!”

……

回答他的隻有天地間寂寥的回音,和那個女子嘴角淡然的笑意。

壓在身上的人再無無聲息,好像連那斷斷續續地喘息都沒有了,易日昭抱緊她,好像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裏,融入自己的骨血。

“易日昭,不要再演了,你從未珍惜過她,現在又做出這副深情的樣子給誰看?”林慕顏搖頭笑著。

易日昭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隻是緊緊抱著洛芷湄。

林慕顏又歎道,“大羅神仙救不了她,我也許能救她,你若不想她死,先封了她的風馳、天樞、髀關、期門……幾處要穴。”

他說的都是人體的死穴,易日昭愣住,遲疑不決,林慕顏翻著白眼道,“你再不動手,她就真的死了。”

眼見洛芷湄的呼吸已經微不可辨,易日昭咬了咬牙,慌亂地低下頭去,人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連點了他說的幾處穴道,最後手僵在了半空,不可遏止地抖了起來。

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樣子,林慕顏臉上露出不忿,喃喃,“早說你喜歡她,你偏不信……”他話未說完,一道身影突然自樹林中疾風般閃出,幾個起落撲到林慕顏身側,將他抱起來。

易日昭一顆心全在洛芷湄身上,還未反應過來,那個人已經抱著林慕顏躍入林中,看背影隱約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衣衫襤褸,輕功極好,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了。

隱隱約約的,聽到林慕顏的怒叫:“白展飛!誰叫你多事……”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已經聽不大分明,顯然距離很遠了。

白展飛——誘拐洛絳玉私奔的那個男子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易日昭還沒有想清楚,不遠處有人聲傳過來,接著有人走近,要搶走他懷裏的洛芷湄,他死死抱著不肯鬆手,直到臉上挨了重重的一拳:“日昭!你做什麼?!她是天魔宮的餘孽,這樣死了正好,否則我們怎麼跟謝家交待?!”打他的人是洛曉瀾,一臉的痛心疾首。

易日昭抬眼,悲傷絕望的目光竟令洛曉瀾心頭一顫,養育易日昭十幾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易日昭如此痛苦的眼神。

易日昭輕輕地道:“師父,你疼了我十幾年,再疼我一次好不好?你幫我救救她,她是你的女兒,也是我最愛的人,沒有她,我不能活。”大顆大顆的水珠順著他眼角落下來,他竟似毫無所覺,聲音裏夾雜著哽咽,哀懇,“師父,你救救她。”

“日昭……”洛曉瀾哆嗦著唇角。

“師父,求你。”易日昭牢牢抱著洛芷湄,臉上滿是痛苦迷惘之色。

看得洛曉瀾心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色煞白,半晌才吼道:“還不傳夏大夫!”

接下來的事,怎麼離開這裏,怎麼找來夏大夫,易日昭都懵懵懂懂的。

直到聽到洛芷湄一聲極輕的呻吟,他才稍稍回神,她身上大片大片的血紅,叫他驚心,不忍看。

別過眼,這才發現房間裏除了忙碌的夏大夫還有洛曉瀾,死死盯著床上的洛芷湄,麵無表情。

“師父。”易日昭呐呐。

洛曉瀾別開臉:“師父早就把禦劍山莊交給你,你想怎麼做,以後都由著你。”

“師父!”

“謝家的事,我和妃嫣會親自登門謝罪,希望他們不會為難你。”

“師父!”易日昭聲音哽咽。

“師父最疼的就是你,怎麼忍心看著你傷心?”洛曉瀾低聲說。

易日昭咬緊了牙關,他當然知道,師父有多疼他。

不知過了多久,夏大夫直起身來,擦了擦額頭的細汗,道:“二小姐妄自動用被禁錮的內力,反噬自身,本來是斷無可救的……”

易日昭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陣陣發黑。

夏大夫又說道,“不過表少爺在對招的時候,發現二小姐把內力灌注劍身時,竟然卸了自己全部的力道,所以也減輕了對二小姐的反噬之力……”

這也是林慕顏被重創的原因吧?易日昭暗暗思忖,聽說洛芷湄還有救,他稍稍鎮定了些。

夏大夫滿臉愁容地繼續道,“二小姐的身子本來就孱弱,受了這等內傷,隻怕這一關還是很難熬過去……”

“你說了這麼多,居然說芷湄有危險!”易日昭好像被兜頭潑了盆冷水,猛地將人一把揪住,直吼了出來。

洛曉瀾第一次見他如此失控,又是震驚又是難過,萬萬沒料到,他竟是真的喜歡芷湄。

夏大夫也被唬得不輕,哆嗦著道:“老,老朽已經盡力了,剩下的,隻能看二小姐自己。”

“什麼意思?”易日昭沉聲問。

夏大夫喘著氣道:“如果今日內她能醒來,有了求生的心,大概就沒事了。”

話音落下,易日昭僵住。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洛芷湄即使醒來,恐怕也不會有求生的心。

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不久前,她才迎著刀口衝上去,一心求死的姿態。

過了好久,洛曉瀾才開口:“你出去吧。”

“是。“夏大夫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躬身退了出去。

洛曉瀾吸了口氣,道:“日昭,你老實回答我,如果芷湄沒得救,你會怎樣?”

易日昭沒有看他,也沒有回應,隻是苦苦地笑了起來,眼中空茫,笑聲讓人聽得格外難受,好一陣,他才微微轉頭望著洛曉瀾:“師父,”話音落下,眼中也有什麼亮晶晶的東西跟著墜下,聲音裏透著分明的苦澀,“我當初接近她,是覺得她可憐,後來對她好,是因為懷疑她是天魔宮的內應,想利用她……娶她,也隻是因為懷疑絳玉的突然變心和天魔宮、和她有關。”

洛曉瀾怔怔地聽著。

“可是,看到她在我麵前幾乎被殺掉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分量……”

聽他一字字說來,洛曉瀾露出複雜的神情。

易日昭的聲音卻越來越平和,“那刀子好像砍在我心上,我從沒那麼害怕過……”

“日昭……”

“絳玉是我從小的夢想,我小心翼翼地嗬護著,”易日昭搖頭自嘲地一笑,“回頭才想起來……也許我曾經愛過她,也許,我早就變心了……”

洛曉瀾低聲歎息。

易日昭吸了口氣,“很可笑是不是?我一直以為自己愛的人是絳玉……一直在傷害芷湄……”最後一句,聲音已經輕了,像是說不下去,好久才又說,“師父問我,她死了,我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我不會尋死,可是,我恐怕再也不會笑了,再也不能笑了。”

房間裏陡然安靜了下來,氣氛卻壓抑得人透不過氣。

“芷湄!”不知過了多久,易日昭突然驚叫一聲,一個箭步衝到床邊,看著麵無血色的洛芷湄,好半晌才輕輕地握住她的手,緊張地喚道,“芷湄!”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輕微得好像隨時要消失,易日昭猶不死心地一聲聲叫著,“芷湄,你是不是醒了?芷湄,你醒醒……芷湄,別睡了……”

“日昭,你冷靜點。”那聲聲近乎淒厲的呼喚聽在耳裏,令人分外難過,洛曉瀾咳嗽一聲,開口勸道。

“我看到她眼瞼動了,我看到了!”易日昭雙眼發紅,死死地盯著洛芷湄,呢喃。

聽他這麼說,洛曉瀾也湊過來,卻什麼都沒看見。

突然覺得心灰意冷,他不喜歡這個女兒,一向都不喜歡,看著她就會想到那個處心積慮想殺死自己的女人,她就這樣死了,本來未嚐不是件好事……可日昭是自己疼了十幾年的孩子,這些年把自己全部的希望和心血都放在日昭身上,實在不忍看著他難過,更何況,換個角度想,絳玉已經去了,她現在就是自己唯一的骨血……不經意地抬頭,看到易日昭一臉灰白,他暗暗歎了口氣。

原來,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日昭,自己都錯了。

“芷湄!”易日昭突然又叫了一聲。

雖然已經有了前例,洛曉瀾還是下意識地轉眼看去,隻見洛芷湄的眼瞼輕輕顫了顫,那顫動,好像連他的心都牽動了,生平第一次,他對這個女兒有了除了憎厭之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