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花開人始還(2 / 3)

如果說當時情勢危及,令杜宇辯無可辯,隻有逃走的話,為什麼事後袁秀清得救,也不肯替他辯白呢?杜宇實在想不明白!

“好吧,不管怎麼樣,我這一次,是真的很想回家了……我想母親……”杜宇噙淚說道。

他十四歲離家,做了事實上的孤兒,到如今虛歲二十四,已經在江湖上飄泊近十年!

明明有親人而不得相認,這種滋味,試問世間有幾個人能承受得起?!

莫說飛離翠華山後,他隻一個位列朝堂,官封五品的西廠掌刑千戶,即使做到穀大用的位子,權傾朝野,他也毫不稀罕!

唯一讓他覺得為難的是,他應該怎麼給雲蘿一個交待呢?

第二日午後,周汝昌親自打開陸安女牢的大門,一上來就對雲蘿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笑道:“小雲,沒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什麼,怎麼這麼快?是興王回來了麼?我就知道,我落難了,王爺府的人斷不會坐視不管的!”雲蘿驚喜地站起身來。

“不是,新娘家的嫂子忽然改了口供,她說沒有與你竄通,你也沒有收過她的銀子。”周汝昌道。

“這怎麼可能!”一定是杜宇搞的鬼。她鬱鬱地想。

但不管怎麼樣,能出去總是一件好事。

先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襦裙,摸到頭上有兩三根雜草,剛想取出懷裏的小銅鏡子照一照,才想起那麵小銅鏡,已經被杜宇拿去給了譚一妹!

不行!他要喜歡誰,她是勉強不了!可那玩意兒是屬於她的寶貝,不能白白讓他拿去便宜了其他的女人!

“杜宇呢,他現在人在哪裏?”

“早知你有這一問。”周汝昌指指她的鼻子,笑道,“他在城西郊的官道路口上等你。”

雲蘿聞言想也不想,飛快奔向西郊的官道。到了路口,遠遠地見到一個穿著鴉青色袍子的人正騎在一匹白馬上。

那馬兒蹭蹭蹄子,剛要起步。她已經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去及時抓住馬兒的尾巴,往後一拽,再衝騎在馬背上的人把手一伸。

“好啊,姓杜的不要跑呀!先賠我的鏡子!”

“嗬,你吃什麼了,好大的氣力!”馬嘶聲中,那人回首讚道。

“少廢話!我的小銅鏡呢?快把它還來!”她叫道。

“為什麼要還你?”他促狹地一笑。

“你把它還我,我就……”想了想,從懷裏摸出麒麟玉佩,“我就把它還給你。”

杜宇看到那玉佩,臉色一沉。

“這東西我不要了,你若不高興存著,扔了便是。可是它好歹也比你那塊鏡子值錢,你怎麼舍得拿它來換?”

“我前幾天問過當鋪的人了,他們說我的銅鏡也是漢代古物!”她眨著眼道。

“如果是漢代古物,你這個小小捕快是怎麼弄到手的?又是從哪裏收受的賄賂嗎?”杜宇摸著馬鬃,不信地笑道。

“那可是‘豬肉圓’送我的寶貝!”她不滿地高聲叫道。

“‘豬肉圓’?”杜宇眼珠一轉,“你是說,興王朱佑杬?”

“沒錯!就是興王朱佑杬。”雲蘿得意地揚起下巴,“怕了嗎?他跟我的關係,可是非同一般哦!”

“我怕個屁!”杜宇尖聲蔑笑道,“哎呀,不瞞你說,我來陸安之前,萬貴妃才在宮裏替他擺過生日宴。他過十一歲生日,他的哥哥,也就是當今太子朱佑樘,托我以後要好好教他習武,如果不肯聽話,該打則打,該罵則罵,千萬不要客氣了!”

“什麼!原來你……”早就知道他隻是一個小孩子!

雲蘿“哼”的一聲,縮手鬆開了馬尾。心中暗道:雲蘿啊雲蘿,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小氣呢!強扭的瓜兒不甜。與其弄到大家相見兩相怨,還不如就此成全了他的心意吧,他喜歡誰就是誰了!

瞬間想起午時從大牢出來,迎麵撞見到那個被冤枉成“采花賊”的秀才孫敬。

他兩頰深陷,眼圈烏黑,腮上布滿了青色的胡渣。

一個外鄉人,在本地沒有親屬,困在大牢裏一個月,沒少吃過苦頭,但出來的時候,手上還握著一隻禿筆,神采奕奕的。

她有些愧疚地上前道歉,雖然抓他的人並不是她,她隻是負責看管別的捕快捉到的人。

她問他:在裏麵飯也吃不飽,你為什麼還有興致在牢裏練字?

孫秀才告訴她:周家小姐自幼喜愛草聖張旭的書法,他當初也是憑著寫得一手漂亮的草書,臨了一份《肚痛帖》托人相贈,才與她結下情緣。

“我想得到周小姐青睞,隻能想出辦法來引得她注意。如果我什麼都不做,憑什麼讓一個富家小姐來看上我這個一窮二白又沒有功名在身的書生呢!”

雲蘿聞言頓悟。是啊!原來一直都是自己不懂,隻知道要求杜宇來喜歡自己,卻不知道應該怎樣做,才能讓杜宇來喜歡!

杜宇是前武林盟主的公子,又是當今熾手可熱、權勢熏天的西廠廠公穀大用跟前紅人。

而她呢,隻是一個鄉下女捕快。除了自己的名字,多餘的大字一概不識。除了容貌尚算湊合,她還有什麼?

可笑她一直在責怪杜宇,隻是喜歡她的漂亮!更可笑的是,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喜歡杜宇。難說這一切,不是因為杜宇也長得漂亮呢!

“我走了!”想到這裏,她幾乎是黑著一張臉,低下頭來對杜宇說。

“不要走,有東西給你看。”杜宇探手入懷,掏出一麵巴掌大小的銅鏡。

“前晚那老鬼打中我胸口,它恰好在那裏替我擋了一擋。雖說起不了多少作用,但它依然算是功臣!”

“原來你沒有把它給一妹?”雲蘿回頭驚叫道,眼中泛起一片悅色。

“怎麼會?”杜宇沒有將銅鏡還她,反則收入懷中。再朝她向她伸出手來。雲蘿欣然拉著他的手上,騎上了馬背。

那一日午後,他們倆人共乘一騎,在陸安城郊的山間小道中穿行。看碧空萬裏,雲舒雲卷;賞一川煙水,芷絮流鶯。

就是在這一天,雲蘿第一次完整地知道了杜宇這九年的經曆。

知道他十歲之前,因為不愛習武,頑皮逃家,遭遇一個善彈三弦琴的漢子。而這個漢子,就是他後來的師傅。他姓李名雲鶴,因為家中排行老三,所以人們叫他李三郎。

李三郎是一個江湖秘密組織——俠義宗的領袖。而這個組織近年來一直致力於一樁大事,便是鐵血鋤奸,刺殺擾亂朝綱的宦臣。

而杜宇不光是俠義宗的門人,還是當太子朱佑樘義氣相投的朋友。

但與此同時,她也知道了杜宇的爹爹,想要逼杜宇和那位袁秀清姑娘成親。

“我當年才隻有十四歲,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師傅讓我冒大哥的名寫信,我就寫了。有的時候我在想,也許我師傅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