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騎在馬上威風凜凜的騎士伸出手去,梳兩條長而烏黑的發辮,穿一身寶藍色草原少女服飾的朱淚比起在南黎宮中的時候,少了許多的高不可攀,多了幾分很久不見的天真和嫵媚。
雖然有些意外,可阿爾斯楞還是很快的反映過來,一把將俏立在自己馬側的女子拉起,置於身前。
她穿起草原的衣服來真美,就好像是傳說中阿木爾湖中的仙女一樣。
哦,他忘了,她本來就是天上下凡來的仙女嗎!不知道可汗和大薩滿會不會在意,他討一位仙女到家裏做婆娘。隻是,看同行的那些草原雄鷹們火辣辣泛紅的眼睛,想來,都是在偷偷打著這個主意的吧!
想到這,他忍不住夾緊了馬腹,胯下的駿馬領會了他的心意,長嘶一聲,一馬當先的奔馳而出。他攬住她纖腰的大手,卻又不由自主的更緊了幾分。
耳邊有豪邁的部族土語笑罵聲傳來,卻是同行的漢子們紛紛縱馬趕了上來。縱馬揚鞭,蹄聲促行。
然後,不知道是誰,吆喝著喊起了草原上競賽的號子,卻一下子就勾動了所有人的鄉愁。
馬速漸漸的慢了下來,蒼涼悠遠的歌聲在空曠高遠的草原上傳出了好遠,好遠。高高的藍天上,蒼鷹在盤旋。
迎麵吹來的風,撩起了朱淚遮麵的紗,露出了她滿是淡然微笑的臉。
草原嗎?她來了。
到達朱理真部落夏季聚居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高懸著牛頭骨裝飾的可汗帳篷前,熊熊的篝火燒得正旺,整隻整隻的肥羊也被烤得焦黃。
部族裏麵男女老少集體出迎,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他們焦急而又熱切的尋找著,呼喚著,自家的親人。久別重逢的喜悅,裝在羊皮囊裏的馬奶酒和熊熊燃燒的篝火,讓所有人的臉上都閃動著奇妙的光芒。男人們亮起了粗曠的嗓音,唱起了悠長的曲調。未嫁的姑娘們圍著火堆跳著熱烈的舞蹈,她們將火一般熱情的眼神遞給從遠方歸來的勇士們。
沒有繁雜的禮節,沒有多餘的探問。他們,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迎接部族親人和偉大薩滿的平安歸來。
朱淚雖然聽不懂草原上的語言,卻能看的懂邀請的手勢和所有人臉上真誠的微笑。
所以,當頭發花白的大薩滿高聲呼喝著,將她帶到火堆前,高高舉起一把裝飾古樸的彎刀並親手掛在她腰間的時候,她能做的,便也隻有微笑。
然後,看著除了朱理真部的可汗和大薩滿之外,在場所有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右手撫胸彎下腰去,向她致敬。
“長生天的預兆告訴我,你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繼承人,朱理真部在這片廣袤草原上新的守護者。現在,讓我代長生天賜你之名。”以睿智為名的大薩滿微笑著,告訴她。
那一刻,她幾乎掛不住嘴角僵硬的微笑。被賣掉了還在幫人家數錢,大概就是在形容她這種笨蛋的吧!,翻譯成漢話的意思就是福瑞女神。這個稱號太大也太沉重。令剛剛經曆過一次傷害的她害怕,她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幸福背後的殘酷。
愛的越真,傷得越深。
如今的她,是隻隻想要窩在黑暗角落偷偷舔拭傷口的小獸。又有何資格,有何本事,有何作為,得享如此的尊號?!
可惜,身為長生天的指定代言人,大薩滿的在部落裏的威信極高,可汗說的話,還有可能會被年長的部族長老們質疑。而大薩滿說出口的,就一定會是神的旨意。
所以,隻能服從。
草原的規矩簡單、粗糙,卻又無比的質樸。
在男人互相取笑喝罵的喊聲中,舒適的羊毛氈帳被七手八腳的迅速搭建了起來,就在大薩滿帳篷的不遠處。
可汗隨手指了一大群的牛羊,和四個通曉漢話的健壯奴隸送給她,作為她的私人財產。於是,她便也就成了草原上麵的貴族。兩個年少的女子倒還好些,那兩個才二十多歲的奴隸漢子,麵容黝黑而蒼老,被沉重生活壓迫得倒像是四十多歲了一般。
大薩滿倒是精心挑選了數匹性格溫順的好馬送她,隻要熬過這個冬天,明年它們就自會給她帶來健壯的小馬駒。在草原,不會騎馬,沒有馬,可是會被所有人當麵恥笑的。
朱淚自穿越入此以來,聽到的,看到的,全部都是草原部族劫掠而過的凶狠與殘酷。於是,自然而然的戒心重重。可如今身在草原,才知道草原人的豪爽性格和生存困境。
草原缺鹽、少鐵,更不能自產生活所必須的磚茶和布匹。這所有的一切,全都要靠與來自北玄和南黎的商人交易維持。可北玄和南黎數年間相繼遭遇劇變,全都緊鎖國境,閉關自守。令草原上一時間商人絕跡,商道廢絕。
當貿易的通道被堵塞,沒有了生存必須品的草原人自然而然的選擇了,獲得物品的另外一種方式。
當草原上擁有最大地盤、最多人口、和最興旺畜群的乞顏部落登高一呼時,在生存的威脅之下,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男子全都積極響應,南下北玄邊鎮劫掠。
草原的男人們劫掠得越凶狠,北玄的防守就越嚴密,反抗得就越激烈,商人們就越加的不敢出關貿易。
當惡性循環形成時,所有的人都已欲罷而不能。
正當此時,她出現了,從天而降在祭天的祭壇。
實施了堅壁清野的北玄狠狠的打擊了乞顏部的聲望和實力,隨後逐漸開放的邊鎮市集更令早已思鄉心切的各部戰士動搖。當劫掠的理由和利益都不能夠滿足結盟的需要時,依附於乞顏部的聯盟無聲的消失在了草原的傳說裏。
在旁敲側擊的了解到了自己緣何受到關注的前因後果之後,朱淚忍不住的垂頭歎息。
難道,這就是命運的作弄不成?昔日絞盡腦汁全力相抗的敵軍,卻變成了今日要傾心報答的恩人。命運啊,還真是莫名的東西呢!
隻是,如今她雖托庇於大薩滿帳下,身份勉強可稱得上是尊貴,可一覺醒來,麵對帳篷裏一窮二白的殘酷現狀,卻也不得不開始為生計發愁。
一群大概二百隻左右的羊,十頭牛,十匹馬,一頂氈帳,她剛剛隨口賜了名字的,煙雲、山雪、尋風、淩山,兩女兩男四個奴隸,就是屬於她的全部財產。按照草原上的風俗規矩,若是她還不想通過嫁人來尋求養育和庇護的話,她就得想辦法養活他們,還有她自己。
還好,現在的季節還是秋天,而秋天的草原,是商人們的天堂。
朱理真部雖然算得上是草原上實力強橫的大部,卻仍然遵循著古老的傳統,過著按季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經過一個夏天的修養,部落裏成群的牛羊和馬匹早已長得膘肥體壯。轉場前,為了更好的度過漫長而寒冷的草原冬季,牧民們早早就挑選好了打算保留下來的牲畜,多餘的,自然是賣給行腳的商人們以換取鹽巴、磚茶、糧食和布匹等生活必需品。
朱淚動得就是這方麵的腦筋。
來草原收購的商人們給出的價格運到北玄和南黎到底有多大的賺頭,她這個剛剛脫離了商隊庇護的生意人,可是一清二楚得很。於是,狐假虎威的借著大薩滿的名頭和長生天的旨意,朱淚就幹起了賒購倒手,空手套白狼的買賣。
幸好,可汗送給她的幾個都是從小在草原上長大的奴隸,牧馬放羊照管帳篷都是好手,部落裏的人頭和附近的草場也熟的很。
於是,蒙著麵紗借已遮羞掩麵的朱淚借著壟斷經營的強勢,很是令前來交易的商人們驚詫了一回。什麼時候,一向以憨傻厚道而著稱的草原部族裏,竟出了如此人物?!
幾天裏全靠著殺羊來養家糊口的朱淚心裏很急,可遠至草原來交易的商人們,卻更急。
千辛萬苦的出塞到此,先不說花費了多少銀錢打點,可不帶著良馬肥羊回去,難道要再帶著磚茶、雪鹽原樣轉回不成?再去尋找新的買家?笑話,這附近可盡是朱理真部族的牧場!離開了他們,又有誰會有胃口吞得下這些東西?
更何況,再拖下去,這草原上的天可就要變了。雪一下,再趕路,怕就要活活凍死、餓死、累死在這草原上,連人帶貨全都折進去,隻能便宜了草原狼的肚子。
看到商人們有了鬆動的念頭,極富侃價經驗的朱淚適時的稍微提高了一點收購的價格。不管怎麼說,大錢沒了,小錢總還是有得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