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身往何處去(1 / 3)

“姐姐,你這又是何苦?”雕欄玉砌的繁華,因為身在其中的嬌客失寵而由喧囂變成清冷的宮室裏,表情悲切的握著朱淚的手,貴為南黎王後的蓮若滿臉的悲切與不舍。

“王後娘娘!你我姐妹曾經在這宮裏麵朝夕相處,感情實在深厚,我這才敢托大要你喚一聲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向來是個死心眼的。卻偏又福薄,沒有那份命。如今你榮寵加身,貴為王後娘娘,卻還念著舊,想著來看我一眼。我早已經感激不盡了,到如今我就是立時死了,也都要想著娘娘的好的。”頂著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說一句哭一聲的朱淚不勝淒楚。

“如今身處這異國他鄉,天見可憐的,我身邊卻是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現在又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王後娘娘你今天特意抽空來看我,卻不知下次,還見得著見不著了。”

“姐姐。你就像是我的親姐姐一樣疼我,本宮能有今天,也有姐姐的功勞在裏麵。本宮,我有怎能忍心看著姐姐你受苦呢?”握著帕子,哭得梨花帶雨的蓮若王後信誓旦旦的保證,“還請姐姐放寬心,姐姐心裏想的,妹妹都知道。妹妹定會想辦法的,就算是拚卻了要王上責罰,也一定要讓姐姐得償所願才是。”

“王後娘娘快莫要如此,若要如此說,豈不是折煞了我。隻是不知道,現如今,我這身子骨還能不能撐到那時了?”猛地,朱淚劇烈的咳了起來。

“來人啊!一群作死的奴才,還不快去把太醫請來?!你們平時就是這麼侍奉主子的嗎?小心本宮扒了你們的皮。”滿臉怒容的高聲喊完,忙著又轉回頭來悄聲安慰,“姐姐放心,一切都包在本宮身上。姐姐還是安心靜養為要。”

“那就多謝王後娘娘了。”

依依不舍的目送走了拿著帕子,拭淚掩麵而去的黎國王後,朱淚重重的重新躺回到楠木雕花的大床上。卻也不再拿著絲帕,捂著嘴巴咳個不停,一副虛弱不堪,馬上就要斷氣了的模樣。

是來探口風的嗎?還是隻是為了在她這個曾經高傲,如今落魄的“貴客”麵前炫耀一番?

這一場虛偽至極,卻又要姐妹情深的大戲,可把她累得要命。不過,收獲不管怎樣還是有的。

她並不全然的相信草原朱理真部族的使者,就像是草原的來客明確表示需要她這個天降的祥瑞,卻又不願為了她而冒太大的風險一樣。

不是她太過多疑,而是,如今這世道,送上門來的可並不一定都是善意。商人還要講究個無利不起早呢!更何況是臨北玄邊城遊牧而居的草原部落。

若是說他們曆盡艱辛的來到這繁華的南黎之都,僅僅是為了帶走她這個所謂的“福瑞”之兆,恐怕就是連他們自己都不信的吧。

讓南黎王黎子衛借他們的口,說出北玄王魏幽立後的消息。令自己傷心之餘,也難得的借著養病的機會理清自己的思緒。此時,又由大薩滿親自出馬,大包大攬,一副隻為求賢的模樣。

她越發的好奇,卻也不得不為之心驚膽戰。是誰?能夠擁有如此勘透人心的計算。

可終究也隻是略微的遲疑,就答應了他們的條件。遠離北玄和南黎的紛紛擾擾,移居草原。對於在這個世界上全然沒有依靠的她來說,未必不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隻是如今還不能夠確認,在那位高人的指導下,這些來自草原的使者的下一個動作,是要把自己這個“天女”屯貨居奇,高價待售。亦或是,示之以恩,動之以情,以求歸附呢?

不過,她若能夠消失不見,無論是死是活,這宮裏麵最高興的,恐怕就是這位剛剛哭得傷心欲死,姐妹情深到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王後娘娘了吧?!

能夠從數量龐大的宮娥秀女之中脫穎而出,當得上這一國之後的女人,又怎會沒有自己的手段和親信?能夠爭取到她半真半假的支援扶持,她自由的腳步可是已經越來越近了呢!

八月裏少見的無月之夜,刮著嗚嗚的風。天,黑得有些滲人。

一身值夜宮女裝束的朱淚,悄悄的躲在禦花園角門邊的陰影裏,等待著。

在某一個約定好的時刻,門,無聲的開啟。

沒有對話,沒有信物。

朱淚毫不猶豫的側身擠過,緊緊跟隨著前麵那個看不清模樣的身影向前走。對於這宮裏的人來說,什麼都不知道或許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知道得太多了,就會怕,就會存有不該有的念頭,反而會誤了主子的大事,更會誤了自己的性命。倒不如,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她在南黎居住了多日的寢殿裏,被刻意放斜了的火燭此刻正在悄悄的舔食著精美的紗帳。而床上地上,借著火光,更是隱隱的透出油脂的奇妙光澤來。等到“走水”的驚呼聲與警告的銅鑼聲傳遍宮院,那橘紅色的火舌已經在貪婪的舔食屋簷。

南黎宮室房屋向以木質建築為主,屋梁窗框,無不精雕細刻瑞獸香蘭。當稱得上是處處精美,巧奪天工。可也因此火勢一起,便多不可救。

鐵青著臉的南黎王黎子衛遠遠的站在安全地帶,望著那衝天的大火,滿麵的怒容。宮中規矩繁雜嚴厲,火燭更是向來被小心掌管,嚴防走水。更何況,就算是意外起火,也決不會燃燒得如此迅速如此徹底,徹底得竟然連施救的可能都沒有。

這場大火,又會是何人的手筆?

在他這南黎的深宮裏。

會是她嗎?那個永遠穿一身火紅宮裝,才華驚豔,卻總是在不經意中流露出淡淡哀愁的柔弱女子。可若不是她用以脫身的苦肉計,天下間又會有誰如此狠心的,冒著觸怒天顏的危險,要置她這個“鳳凰天女”於死地?

用著如此決絕凶狠的手段。

“來人啊,給我進火場,無論如何,也要將鳳凰天女殿下救出來。”陰沉著臉,黎子衛躊躇了一下,終於還是低聲的對著身邊的侍從吩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是屍體不可辨,就無論如何也要把身上的信物帶出來。”

“稟王上,屍身雖被燒焦不可辨認,卻並無明顯外傷,也無有痛苦掙紮的姿態。依臣之見,應該是中毒昏迷或身亡之後,才遭火焚。”眼神銳利,神態恭謹的男子低頭跪在黎子衛的書桌前。

能夠如此在無聲無息之間致宮人於死地,又點火焚燒宮室趁亂而退,不是對這宮廷熟悉非常的高手根本就無法做到。可,又有哪位當世高手會冒如此大的風險,製造如此大的混亂,就隻為殺她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

就算,她是頂著從天而降的“天女”之名。

又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場作給他人看的大戲。隻有場麵宏大,才能夠壓得住場子,堵得住那天下百姓的攸攸之口?

偷眼望向那個手握玉佩似乎已經癡了的男人,他越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最是無情帝王家,參與到這種爭鬥中的自己,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無聲的躬身退下,男子不由自主的轉頭望向還在徐徐冒著青煙的殘垣。在這個深潭一樣的王宮裏,又有誰是無辜的、被連累的?或許每個人都是,可惜他們卻永遠的都沒有辦法開口為自己辯解了。

黎子衛靜靜的看著手中的美玉,這是親信侍衛們在火場找到的,難得的幾件完整物件之一。它被緊緊的壓在一具被大火變得麵目全非的屍體下,非常幸運的得以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