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駕回宮?”祭天大典結束,要回北玄的國都幽水城了嗎?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她每天的活動範圍隻有議事的廳堂、他的書房和她的臥室之間三點一線,比當初求學還要淒慘。若是就這樣隨他回了幽水城的王宮,再想要出宮門豈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
就算是死刑犯人,臨死前好歹還要吃頓好的當個飽死鬼呢!在她正式就任北玄的“護國鳳凰天女殿下”這一嚇死人的稱號前,就讓她再看一眼這個自由美好的世界吧!
嗚!
反正,不管怎麼樣,她就是要出去逛街啦!
“你要上街?”碧綠的眸子裏,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是啊,我來到這個地方這麼久,連你這祭天別苑的大門都還沒出過呢!你該不會認為我這個“護國天女”念念咒,就能幫你富國強兵吧?”恨恨的翻了個白眼,頂著“憂國憂民”這四個擎天大字的朱淚相信,他決無法拒絕這個寫滿了“莊嚴神聖”的理由。
“好,我跟你一起去。”
果然。
不過,“你該不會這樣就要出門吧?”頂著一張嬌豔到禍國殃民的臉蛋,他想要引起交通堵塞嗎?
“你說呢?”該死的女人,他都破天荒的耐著性子要陪她上街了,她還要怎樣?
女人,果然都是寵不得的。
“去換件平常人家穿的衣服啊,再找頂帶紗的風帽把你的臉遮起來。又不是聖駕出巡,我們要微服私訪,微服私訪懂不懂啊?”晃著滿頭叮鐺作響的珠翠,朱淚一副你真是笨到無可救藥了的歎息模樣。
“為什麼?”又不是上戰場,他幹嗎要帶麵具。
“你想要所有的人都知道,堂堂的北玄王陛下出現在菜市場了嗎?”果然是皇族血統,即使是從血腥戰場上拚殺出來的功績,也不知道切實的關心一下百姓糧價的問題。
雖然她也不是很懂,不過沒看過豬跑,還沒吃到過豬肉嗎?網絡電視裏微服私訪的古裝戲那麼多,戰爭和天災發生之前後,囤貨居奇以待高價的招數不用猜都想得到。
既然莫名奇妙的被加封為北玄的“護國鳳凰天女”,以殿下稱,一切待遇比照著北玄未來的王後娘娘,她也不好意思太過懶散了是不是?
萬一北玄亡國了,那些奸商們不過是換了個主子,可她這個從天而降的“護國天女”豈不是要自殺殉國,以平民憤?
看著她的眼睛轉啊轉的,額前的火紅鳳凰紋也欲隱預現。我們早已深受其害的丞相大人立即深刻的了解到,有人要倒黴了。
一襲素雅卻精致的純黑袍飾,一頂遮麵的帶紗鬥笠,看到堂堂北玄王陛下的新造型,朱淚忍不住的有種滿頭黑線的感覺。拜托,這樣更引人注意的好不好?北玄以黑色為尊貴之色,能夠身著黑色華服的家夥,又怎麼可能步行到南市那種平民集貿的地方去?
隻是,要提醒的話,可不可以不要由她來?
“哎呀,今天的天氣真好啊,哈哈。我去換衣服了,哈哈。”見風使舵,遠離危險一向是狐狸的本能。
“呃,那我也趕快去換件衣服好了。”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義了,死狐狸,丟人也有你一份。本著老板的錯也是對的原則,朱淚立即很沒骨氣的決定選擇無視。
於是,黑衣鬥笠,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滲人殺氣的貴族大俠;錦緞紅衣,相貌平凡的富家小姐;再加上一個白衣飄飄,手持折扇故作風雅的帥哥狐狸丞相。唯恐不夠引人矚目的微服私訪三人組,終於出發了!
鳳臨是大城,內城的中心就是北玄建國以來專為祭天而修建的建築群,威嚴而莊重。祭天前後,北玄王、嬪妃及文武大臣們休息的別苑、花園,連綿起伏,充實組成了整個內城。
而圍繞在它周圍的,房屋低矮、環境也要嘈雜得多的外城,在朱淚的眼裏,才是這座城市的活力和靈魂之所在。行腳的商人、關外草原上的牧民、擔菜來賣的農民、生活在這座城市的小手工業者,以及地位不高的小官僚們,按照各自的身份和所處的地位,鮮明的分別居住在這座城市的各個區域。同時也劃分了不同市場的存在。
衣著整潔富貴,出手大方,又掛著一張笑臉。這樣好的客人,即使有些好奇的喜歡問東問西,又有誰會掃了她的興致?瞧著那護著的兄長,就不知道是哪家的貴人出來瞧新鮮罷了。
掌櫃的親迎,有問必答的態度委實殷勤得緊。從未享受過如此上帝姿態逛街的朱淚忍不住的微笑連連。
可在逛過兩三家招牌鮮亮的米糧店之後,朱淚的臉上卻已漸漸的笑不出來。
明明,明明就是粗糙不堪的米糧,賣著令所有人都為之搖頭歎息的價格,卻還因商家的惜售而令排隊等候的人們流著淚無奈離去;明明,明明就是倉滿糧足的商家,卻高高的早早就懸著缺糧的告示,譏笑著出售存貨的商家。
雖然早已有過麵對混亂的市場,和貧困落魄災民的心理準備,可一直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朱淚卻連做夢都無法想象,生活在物質貧瘠,生產力落後時代的災民們,究竟會是怎麼的模樣。
或許隻有當麵對災難現實的時候,人們才會發現,原來所有對痛苦的想像都及不上殘酷現實的百分之一。
時至秋季,天氣已寒。宮女們甚至早早的就已經為她準備好了輕薄精美的皮裘以禦風寒。而眼前這群一眼望去足有數千名之多的,衣衫襤褸的難民們,卻隻能呆呆的坐在滿是泥濘的地上,無力的望向城門的方向。
在離城門不遠處,一個在涼風中搖搖欲墜的草棚下,幾個軍士正在用大鍋煮著什麼。
離災民更遠處,手持利器的士兵們,牢牢的把守著城門。盡職盡責的檢查著每一個入城的行人,收取著入城的費用。
天堂與地獄之間,仿若隻有這一線之隔。
即使拚命告訴自己要冷靜,手中無權也無錢,就算自己急死也於事無補。可憤怒過後,身後人的毫不動容才更令她止不住的憤怒和顫抖。
“丞相大人,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至今為止,王上還未收到過哪怕一份,草原上部族劫掠我邊境村民的軍報。對不對?”轉身,回頭,額上的火鳳鮮紅欲滴,朱淚的聲音顫抖。
“鳳臨城的太守是誰?我看倒要重重的賞他才是,若是沒有他派人賑濟施粥、維持秩序,不知道這些難民們凍餓在此,還能有幾個留有命在?”
剩下的時間過得平淡而無趣,在遠遠的望過了城外的難民之後,任誰都不會再有逛街的興致。
雖然知道他的性格冷硬,辦事雷厲風行,卻沒料到會有那麼快。
稍晚,當王上賜宴,要求所有前來參加祭天大典的嬪妃和大臣們全部務必出席的旨意傳來的時候,朱淚招招手,喚來侍者,吩咐她去廚房悄悄的端一盤子的小點心留給她。
因為,如果他真的是立誌要一統這天下的有為君主,那麼今晚的宴席,就應該會是相當的特別才對。
黑乎乎的混雜著辨不出名字的野菜、米糠和一點點雜糧的稀糊糊,盛在製造得無比精美的王室禦用餐具中,散發著一股令人說不清楚的古怪味道。
就算不抬頭去看,她也知道,在座所有人的臉色,一定都相當的精彩。錦衣玉食的世大夫們,又什麼時候有幸見識過這種施舍給賤民們吃的東西?
隻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明明知道有可能會是這樣,為什麼就不懂得裝病不來呢?看著麵色冷峻的幽王率先喝幹碗中的糊糊,朱淚隻好咬牙默念,天欲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然後,一閉眼睛,把它倒進肚子裏麵去。
嘔,她好想吐!
拚命的捂著胸口,努力嚐試忽略口中傳來的粗劣、苦澀的滋味,把從喉間洶湧而上的感覺用無比的意誌力壓抑下去。朱淚試著抬起頭來,努力的露出一副從容淡然的模樣來。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既然連她都喝了,那就誰都別想逃。下一個該誰了?好像是我們玉樹臨風的狐狸丞相,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