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腳印一點點延伸過去,她心裏的激動也一點點地空曠下去。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讓她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腳步。
就像,之前自己在龍拓家中離開的腳步。
那一天,那一刻,離開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那種感覺她畢生都沒有體會過。她很想讓自己像最初那樣的無情,不被任何的事物困擾,可是,腦海中一出現龍拓那張善良而固執的臉,她的所有理智就近乎崩潰。
她逼著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因為她怕思考得再多點就會不由自主地淪陷,她怕自己——會不恨他!
可是恨意是那麼的薄弱,他的樣子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她是那麼的害怕如果自己真的離去了,他會像又一次完全瘋狂被自己的血衝昏。
可是——自己是魅,怎麼能夠和他相守?
她隻能逼著自己離開,她不能因為愛,卻害了他一輩子。
他還好嗎?他回來了嗎?他,恨自己嗎……
心裏很多的疑問堆疊起來,西門海瞳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快了起來。
她想馬上看到他。
別墅越來越近,能看到那碩大的玻璃反射出白亮的光華。西門海瞳跑過去,大門緊閉。她把臉貼在玻璃上往裏看,大廳裏空空的,沒有看到一個人。
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她推推門,門竟然沒有鎖,很容易就推開了。
西門海瞳走進去,開始還是悄悄的,可是她走過大廳,二樓,三樓,就一點點地失望了,心也一點點地沉了下去——整個別墅都是空的,毫無人息。
廚房還有切了一半的菜,臥室還攤著鋪了一半的地毯,一切都像是進行到一半戛然而止的劇目,等著那些主角們來演,可是主角不在。
西門海瞳推開龍拓房間的門,屋裏窗明幾淨,擺放在房間一角的金盞花開著沉甸甸的玫紅花朵,龍拓的照片還擺在床頭,西門海瞳拿起相框,頹然坐在床邊。
照片裏麵,龍拓穿著寶藍色的登山服耀目地笑著。他的眼睛像是最晴朗的天空,毫無陰霾。西門海瞳又記起了最後在龍宅,龍拓那眼神——滿含痛苦和絕望的眼神。
自從和自己出現交集之後,似乎他真的很少笑得這麼爽朗了。
其實人真的是需要忘記才會更加的快樂。那些前塵往事,不記得才是最大的懷念。
西門海瞳搖搖頭,把手中的相框放回到桌上,相框一個歪斜,一張相紙一下子從夾層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
西門海瞳撿起來一看,一下愣住了——
相紙上分明是自己,但是隻有一個背影,站在窗邊默默地靜立著。
一隻手從相機的方向衝自己伸過去,鏡頭重疊了空間,看上去那手就放在她的身上。
相紙背麵有小小的字,是首歌。
歌的最後綴著名字——《觸不到的戀人》。
西門海瞳怔怔地看著,想笑,可是嘴角的肌肉那麼沉重,她完全牽不動,倒是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下來,那些字一點點暈染開來,像花朵一樣。
這是她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像個正常人一樣流淚,從出生開始,她就帶著半神的光環,被放在神台上,一舉一動都被她的家族膜拜,她隻能凡事做到最好,隻能喜怒不形於色,隻能超越年齡的成熟。
現在,她終於變成了一個沒有天賦異稟的普通人,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也可以撒嬌可以哭,可以脆弱可以認輸,可是,卻失去了那個可以讓她撒嬌讓她脆弱的人。
嗚咽很快變成了抽泣,她把自己蜷在床腳邊,頭深深地埋在手臂裏,徹徹底底地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手臂忽然被猛地一扯,她一下子撞在了一個寬闊的硬麵上。
西門海瞳扶著額頭淚眼婆娑地睜開了眼睛。
龍拓?!
這真的是他嗎?她不敢確定。
眼前的男人,雖然一如之前的高大,可是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滿臉的胡碴,眼睛浮腫著布滿了紅血絲,衣袖淩亂地褶皺著,一看就是幾天未換。刺鼻的酒氣也撲過來,幾乎嗆得西門海瞳要咳出聲來。
龍拓向來幹淨整潔的,他向來不會喝醉的,這怎麼可能是龍拓?
男人滿臉驚異的表情,上下不住地打量她,仿佛要用目光吃掉西門海瞳。
“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嗎?”他瘋癲般地喃喃道。
聲音喑啞粗嘎,像是多日不曾喝水,喉嚨間嘶叫著顫音。
西門海瞳被心中的疑問弄得不知所措,被他搖晃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人的目光突然暗淡了,他頹然鬆開了西門海瞳的手,搖搖晃晃地回過身去,“又是夢……龍拓你又在發夢……”
他把手抬起來想要咬自己一下,卻又放了下來,嘴角牽起一個淒涼的笑,“還是讓我多做會兒夢吧,不要這麼快醒……”
他抬步又要走,身後一個人突然衝了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看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呆滯的目光一點點地醒了過來——
多日的醉酒加上激動,讓他心髒很不舒服,他喘著氣一點點地轉過身,生怕打破什麼似的,終於,他虛脫似的仰頭閉上了眼,兩滴晶瑩滾落之際,他用力地把西門海瞳拉進了懷中。
良久,兩個人才從彼此的懷抱中分開,深深地凝望著。
“我真的等到你來了。”龍拓拽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像個怕走丟的小孩子。
“你知道我會回這裏?”西門海瞳抬起頭。
龍拓搖搖頭,“我隻盼著你某一天能回來這裏。”
“那要是我不回來呢?”
“一年不回來,就等一年,十年不回來,就等十年!”龍拓的眼中滿是執著。
西門海瞳的眼睛又開始發脹,她吸吸鼻子笑了起來,伸手拉著龍拓的衣服,“十年?哪怕再有一個月,我都會被你這邋遢的打扮嚇得扭頭就跑的,你看你……”她拍打著他身上沾染灰塵的地方,忍不住捏捏他,“你是鐵打的嗎?剛才撞得我的臉痛死了。”
龍拓連忙托起她的臉去看,西門海瞳右邊的臉頰上果然有一塊紅紅的——一定剛才自己太過激動了,一時手裏用大了勁把她撞在了自己身上。
“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了,沒輕沒重的,我去煮個雞蛋給你敷,還痛——”龍拓輕撫著那處紅腫,心痛地道歉,剛說到一半,心裏卻突然一頓。
他難以置信般,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隻是驚喜的表情越來越清晰。
“你……你……”他試探著在西門海瞳的手上用了下力。
“偷襲我?”西門海瞳撇撇嘴。
“你有感覺了?!”龍拓攥著她的手。
“輪回之咒已經被解開,我已經不是魅了,是正常人。”西門海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