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其實應該叫做拓跋驚鴻,到現在,我已經一千三百多歲了。”
隻是一句話,從他的口中發出來,卻像是帶著刺骨的涼意。
“我們的國家大胤,在多年之前,和羽國、虢赫爾、徽國是均分天下的,其中尤其是虢赫爾,雖然彈丸小國卻國力鼎盛。他們的領土和財富我們不是沒有覬覦,但是我們都沒有力量去占有,虢赫爾盛產金礦的地方不是雪山就是沸泉,常人根本無法企及。虢赫爾人有著得天獨厚的異能,能夠穿梭在極寒的雪山和奇熱的沸泉裏麵,找到雪精魄和火靈子提煉黃金和黑金。
“本來,我也是想既然不能匹敵,那就先做個世代友好的盟友,於是把我多次向虢赫爾皇示好,還送了皇次子千懿去了其切爾山城,名為學習,實為質子。虢赫爾皇終於送來了盟書,約定世代友好,不久後虢赫爾公主彤雲縱珩就來到了大胤。
“羽國的翼無音也是狼子野心的人,密謀多年終於要對虢赫爾動手。他知道我一直以來對虢赫爾不死心,所以明知我和虢赫爾結盟了,還是暗中派密使來告知我他的計劃。他這一步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因為一旦我把他的意圖提前告訴了虢赫爾或者與虢赫爾聯手去對付他,他必死無疑。”
鮫神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來:“你們一拍即合,他太了解你了,隻有壞人才最了解壞人。”
拓跋驚鴻用手扶住自己的額頭,“當時我的心中隻剩下其切爾雪山下麵的重寶,你知道,沒有人能夠抗拒……永生的力量。在我們大胤,有一本隻有曆代皇帝才能查閱的書,這裏麵有一部分是專門對虢赫爾的研究,包括詳細的地理情況,河流水脈,風土地質,人口分布。我們的曆代先祖都一樣地在關注著虢赫爾,他們訓練頂尖的斥候死士,有一些死士甚至是還在母體裏就被帶到虢赫爾,等生下來就開始接受十幾年的訓練,他們一輩子活著的全部意義就是探明虢赫爾人能夠穿梭於雪山和沸泉中的秘密。經過了幾代人的努力,當那本書傳到我的手中的時候,虢赫爾的神秘麵紗已經基本揭開了。正是這個時候,羽國要與我結盟,我當時覺得是天命所歸……
“後來,羽國傾國而出攻打虢赫爾,虢赫爾王向我傳了求救信……我故意讓帶兵去救援的將領走錯路,又在原地假裝迷路拖延時間……再後來,虢赫爾亡國,彤雲羌至死也不知道,那些軍隊裏麵,有一半是穿了羽國白甲的胤國兵。虢赫爾的黑金、黃金我都任由翼無音拿,他滿意而歸之後,我帶著死士進到山裏麵,找到了她。”拓跋驚鴻指指鮫神,“不管我們想了多少辦法,都沒辦法製服守護鮫神的蛟鯊,最後,我隻好拿彤雲公主的命作要挾……”
西門海瞳冷冷地看著他,“你好卑鄙。”
拓跋驚鴻沒有反駁,他的聲音抑製不住地顫抖,他整個人都在收縮,被巨大的恐懼擠壓著。
“我用彤雲公主的命換了鮫神,換了我的長生,可是伴隨而來的痛苦,是妻離子散,國破家亡——可是我還有什麼退路?我隻能走下去,哪怕知道了前麵是地獄,不,前麵是比地獄還要恐怖百萬倍的地方,還是隻有走下去。”
他悲傷地看著龍拓,衝他伸出手,他的手背上青筋畢現,皮膚也變得幹枯鬆弛,“孩子,但是老天總算給我留了一條路,這個家族,隻有你是正常的。”
龍拓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心中的寒意讓他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恨我那樣對待你母親。”拓跋驚鴻費力地喘息著,“可是拓兒,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才有了你這個孩子,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你領我進地下室的那一天,你已經失去我了。”龍拓不想去回憶。
“我知道,我一路走錯下來,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她是個太過聰明的女人,生下你沒多久就發覺除了她之外,龍家所有的人都沒有一絲老去的痕跡,她開始調查我們的家族秘密。後來,她知道我們所有人的畸形壽命之後,竟然想方設法地要把你送走……”
“別說了。”龍拓搖頭,“別說了。”
拓跋驚鴻沒有再說下去,轉身衝著西門海瞳跪了下去,匍匐在她的腳下,再沒有一絲一毫的傲氣,隻是個垂暮的老人,“現在,你已經來到了這裏,長生的循環再也無法繼續了。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請求你,饒過拓跋家族唯一的血脈,我拓跋驚鴻的罪過,禍不及後代。”
西門海瞳眼中是一片冰冷的寒意,她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拓跋驚鴻,她抱著鮫神站在那裏,沒有任何的言語。
拓跋驚鴻突然咳嗽起來,破碎的氣息讓他急促地氣喘,突然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那“血”像一陣煙,剛落地就紛碎成了灰,黑色的灰。
龍拓看著那個曾經永遠高高在上仿佛俯視全世界的驕傲男人,那個現如今隻是個虛弱老人的男人,他的心中突然有種空蕩蕩的痛。
童年記憶裏零星的碎片像汩汩的氣泡從水中飄起來,他還依稀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失足掉落水塘,一陣憋悶一陣痛苦的嘔吐之後,睜開眼看到的是濕淋淋的他。記得有一年除夕,自己拿著紅紙糊的燈籠跑來跑去卻被石頭絆倒,燈籠裏的竹篾骨架刺出來劃傷了臉,也是這個男人一把把他從地上抱起來,臉上全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