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日不曾有過的沉睡,甚至在將要醒過來的時候,心裏麵還是沉陷在那層幔疊嶂的夢境裏難以自拔。
理智就像冰涼的玉,漸漸地貼上了人的胸膛,微微地轉醒了,心裏麵的疲累就一點點酸楚起來。
西門海瞳呼出一口氣,醒了過來。
仍然是那個還略有陌生感的歐洲建築,高縱的穹頂,巨大繁複的吊盞,燃燒著鬆木的壁爐,散發著鬆脂特有的香氣,一瀑而下的巨大玻璃外麵,風雪如常。
拓跋驚鴻看見了孩子的笑。
大胤似乎與虢赫爾互盟友好,才會有名為學習國土文化實則是準備日後嫁到大胤的彤雲縱珩。
可是這互盟友好後麵,似乎隱瞞了什麼……
其切爾雪山。
那個年幼的彤雲縱珩,是後來的縱珩將軍,那麼拓跋萬鈞和縱珩將軍,從兒時起就認識了!
拓跋萬鈞是龍拓的前塵,而彤雲縱珩……
那夢裏麵的真實,這夢外麵的真實,她漸漸地分不清了。
西門海瞳坐起身來,不勝疲憊地合了合眼睛。
身邊趴著的人被她一動,也醒了過來。
“你醒了?!”龍拓欣喜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裏?!西門海瞳忍不住眉頭輕蹙。
頭裏一陣眩暈,雪山,深穀,地下河,熔岩,鮫鯊……昏迷之前的事一下子湧進了腦子裏,“我們,我們回來了……”她看著龍拓。
龍拓點點頭,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他的臉色有些憔悴,眼裏布滿血絲,胡碴都長了出來。可是他笑得特別燦爛,就像看到一件珍寶失而複得。
西門海瞳低頭笑笑,“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龍拓不說話,大咧咧地去抓頭發,一抬手卻疼得齜牙咧嘴。
“怎麼了?!”西門海瞳托住他的手,著急地問道。
“沒事沒事。”西門海瞳揉揉肩膀慢慢把手放下來,“隻是有點拉傷。在山洞的時候太著急了沒有感覺,回來之後放下你,才發現手臂動不了了。”
他笑容亮晶晶的,仿佛在說的是一件完全和他無關的事情一樣。
西門海瞳卻沒有笑,眼中蒙蒙的有一層霧氣,她伸手慢慢地去碰觸了一下龍拓的手臂,還沒有說什麼,手就被龍拓抓了過去。
龍拓的臉上是焦急的表情,他看著西門海瞳的手說:“我太大意了,竟然沒有看到你這裏有傷口!”
西門海瞳攤開的左手掌心,赫然幾道劃痕,很細很長。
西門海瞳一愣,旋即把手緊緊地握住了。
夢裏麵彤雲縱珩的傷,竟然出現了自己身上。
“我去拿藥。”龍拓這就要起身。
“沒事。”西門海瞳用右手拉他坐回去,“不用上藥,我根本不疼。”
“那不行,你昏迷了好幾天,身體還很虛弱,再細小的傷口也得清洗好上藥,免得感染。”
“我,昏迷了幾天?”西門海瞳很是驚訝。在她的印象裏麵,自己還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的昏迷過,即使受再深重的傷。
她的記憶隻持續到在那個神秘的山洞裏,她莫名地無力和難過,傷心欲狂,龍拓答應了兩人共進退,第二次帶她進到山洞,就斷了。完全的空白讓她以為那隻是很短暫的一會兒、幾分鍾或者是幾小時,怎麼想到竟然會過了幾天。
怪不得龍拓的樣子會變得那麼的憔悴,他已經在這裏不眠不休地陪了自己好幾天。
“我們到底是怎麼出來的?”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雙巨大的灰蒙蒙的眼睛。
“我們——”
龍拓剛開口,敲門的聲音突然傳上來,他伸手抓起一件外套給西門海瞳披上,自己站起身來開門。
甄荏站在門外,手裏端著托盤,一臉恭敬。
“少爺,三天了,您多少吃點東西吧。”
“我說過不想再看見你,你這麼快就忘了?龍拓的聲音很冷漠。
“甄荏沒有。”他低頭隱住臉上悲傷的表情,語氣依然很平靜。
龍拓攥緊拳頭不讓自己心軟,眼前這個十幾年來且父且兄的人從來都是高傲地抬著頭,現在卻佝僂著身子低了頭,那頭上花白的發色刺痛了他。
可是,為什麼甄荏要瞞著自己做那些事?龍拓的拳頭越攥越緊。他已經問過好多次了,甄荏每次的回答都是那一句話:“少爺,請您別問了。”連語氣都沒有改變絲毫。最後龍拓扔下一句“不想再看見你”就關上了房門。其間甄荏差人送了幾次飯,都被龍拓摔了出去。
西門海瞳輕輕地拽了龍拓幾下,她昏迷中並不知道那山洞囚牢連通著龍家的別墅,也不知道甄荏就是那個在上麵升降鐵籠投食的人。她不知道為什麼龍拓對甄荏的態度會變成這樣,隻是從龍拓的反常裏感覺出不對勁。
“少爺,我是來告訴西門客人有人找她,現在在偏廳。”甄荏仍然低著頭,語氣中聽不出一點端倪。
“找我的?”西門海瞳有些驚訝。
“是的。今天一大早有幾個人來找您,知道您身體還未好,我叫下人攔下了。剛才聽他們說您醒了過來,所以上來說一聲。”
“什麼樣的客人?”龍拓問道。
“是的,少爺。那三位客人一位氣度非凡有王者之風;一個身材高於常人穿著不似凡人,但為人很溫和很儒雅,一直和我交談和溝通的就是這位;還有一位……”甄荏頓了頓,仿佛在尋找合適的詞,“還有一位是我見過的最不像孕婦的孕婦。如果她多長幾隻手,也許現在別墅都已經被她拆掉了。”
西門海瞳掀了被子跳下了床,一陣風一樣向樓梯衝去了,她向來沉穩的步子竟然有些踉蹌。
不說話的人,高大的人,懷孕的女子,她知道——不該來的還是來到了。
“擎海神柱守護西門海瞳,見過吾王陛下。”龍家別墅二層的偏廳裏,西門海瞳把右手扣呈環形放在心髒的位置,躬身恭敬地向冷硯行禮。
她猜得一點都沒有錯,出現在眼前的正是千夜皇冷硯,皇後麥瑋琪,和北方守護北海瀚擎。
冷硯微微點頭,眉宇間一股尊貴之氣讓人不敢逼視,“上次占星祭祀後你說要四處遊曆,現在看你沒有什麼意外,就好。”
“是。”西門海瞳頷首。
“這裏,”懷孕身子圓圓的麥瑋琪拽著冷硯走到窗邊,窗外閃爍的星無邊無際仿佛海洋裏的萬千珍珠,交相輝映此起彼伏,“這裏比千夜的星空要美麗,好像離天特別的近看得特別的清楚。”
冷硯牽住她的手把她靠在身邊,“今天霧天,看不到星星的。”
“看不到?”麥瑋琪搖搖擺擺地轉過身,“那這是壁畫?”
“這是西門守護的眼睛。”冷硯把她領到壁爐邊的座位上,讓她坐下。
“眼睛?”麥瑋琪很是驚異,一個勁地看西門海瞳,“對啊,她睜開眼睛了呢!自從我去千夜之後,她好像從來沒和我說過一句話……”她眨著大眼睛看著她,那個神秘美好的西門海瞳雖然就恭敬地站在那裏,可是卻好像離他們很遙遠。
“看夠雪山我們就走了,這裏冷,會凍壞你。”冷硯說著給她緊緊厚圍巾,接著對著北海瀚擎說:“上麵我怕她著涼,我們下去了,你們好久不見,敘敘舊吧。”
“是。”北海瀚擎回答,躬身行禮之際,身上的神秘掛飾就紛紛地錚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