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千年一夢(1 / 3)

那是個很久遠的年代,那時的天下叫東陸。

大胤、羽國、虢赫爾、徽國均分天下。

其中尤以大胤國力最盛,國土綿延千裏,疆域廣闊。

羽國是南方國家,氣候終年溫和,國民多農耕,富庶之地。

徽國多戰亂,然而民風剽悍,虎步騎所向披靡,尚武治國。

虢赫爾邊陲小國,盛產金礦。虢赫爾人有著得天獨厚的異能,能夠穿梭在極寒的雪山和奇熱的沸泉裏麵,找到雪精魄和火靈子提煉黃金和黑金。

大胤璟觀十二年。

東陸西南部的國家——羽,在這一年的夏天傾國出動大兵攻向虢赫爾,虢赫爾不敵強軍,向盟友大胤請兵,大胤派出大軍三萬前去救援。

可是大胤的部隊因霧迷失了方向,在深山裏被困了半月有餘,等找到出路趕到戰場,虢赫爾已經戰敗亡國。

虢赫爾亡國的密信傳到了大胤的時候,一班皇子正在太傅那裏學習田畝度量的沿革,拓跋萬鈞聽到消息擲了筆就跑了出去。

在唱宵殿外,他緊張地偷看著彤雲縱珩,一身白衣的彤雲縱珩正坐在窗台上淺笑著看天,院子裏一棵芙蓉樹風一吹簌簌掉落粉雨般的花,幾隻鳥兒嘰嘰喳喳。

拓跋萬鈞鬆了口氣坐在了台階上。

他知會了所有人,誰也不可以把虢赫爾亡國的消息告訴彤雲縱珩,宮裏的人都知道三皇子的脾氣,紛紛緘口不言。

那年夏天特別長,拓跋萬鈞總是陪在彤雲縱珩的身邊,那些欲言又止的幾位皇子們,看著他冷冷的眸子,也就把話都咽下去,嚼碎了,再也不提了。

大胤皇拓跋驚鴻也沒有對彤雲縱珩有什麼冷眼,依然給著和公主相同的待遇。

宮人盛讚著國君的仁厚,同時也都知趣地不去提這不祥瑞的往事了。

皇城內日子依然平靜富足過著,內史官能在帝王起居史上記上一筆的隻是“國君喜北地火蓮,於影鋆側殿辟九連池植育”。

大胤璟觀十三年年元宵燈節。

皇城中寬闊的街道中間懸掛上了如龍的花燈,雖然還沒到晚上點亮,已經是火紅異常。兩邊是擁擠的攤位,壘疊的貨物、吃食、衣料、胭脂花粉,花燈和攤位的中間,來來往往熙攘的人流,摩肩接踵。

人群中,兩個樣貌英朗、器宇不凡的少年尤其奪目。

拓跋萬鈞個頭高點,大半個青年的樣子,昂首闊步地擠在前頭,不時地四處張望著,英朗的臉上滿是新奇和興奮。他的身後,彤雲縱珩扮成男孩的樣子,被擠得東倒西歪。

她緊緊地拽住拓跋萬鈞腰間的明緞硬裏的腰帶,半是惶惑又半是驚喜地緊緊跟在他身後。

“我們這樣偷跑出來,不好的。”彤雲縱珩從拓跋萬鈞的肩膀那裏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

自從離開了虢赫爾,她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人。剛才宮門一打開,濃烈的色彩甜膩的香氣炫目的人群就交織著簡直就像洪流一樣一下子把她兜身裹了進去。

大街上摩肩接踵,人們手裏麵提著各式各樣的花燈,紅紅的燈光把臉都映成了紅彤彤的顏色,

“多虧奶娘知道我好動,這腰帶都密密地在裏上結了絡子,不然非被你扯得當街掉褲子不可。”拓跋萬鈞停步喘氣,用手拽拽腰間束帶。

“我生怕走散了,這人……我都不認得。”彤雲縱珩從他肩頭探出半個腦袋,四麵環視,眼神明淨而熱切,街上的紅花明燈在她的眼仁兒裏麵似乎比外麵的還奪目。

“認得還不慘了,我們就等著被抓回宮裏麵吧。”拓跋萬鈞笑著回頭輕輕推了一把她的腦袋。

彤雲縱珩吐吐舌笑笑,還沒容得她說話,拓跋萬鈞就拽著她就鑽進了街邊的戲棚裏。

棚門口下了厚厚的牛皮簾子,一進來便像從白天一頭撞進了黑夜。一片漆黑裏麵擠滿了人,熱騰騰的酒氣和汗味不分你我地交織盤繞。

棚子裏麵空間很大,平日裏也是來往的旅人歇腳食宿的地方,現在卻貼著牆搭起了戲台,戲台邊燃著熊熊的火盆,舞台上一片明麗。原本桌椅櫃台都悉數收起來摞在了另一側牆邊,好騰出來空間給進來看戲的人。

“開始演了,唉呀,我們給耽誤了!”拓跋萬鈞從人縫裏麵直往前鑽,彤雲縱珩在他身後,幾乎要拽不住他。

戲台很大,幛子已經升起來,正演到熱鬧處。十來個打扮成士兵模樣的男人穿著兩色的紙殼“鎧甲”,分作兩派正在搏殺,表示的是千軍萬馬的陣勢。

其中一派眉眼用黑顏色釅釅地描畫過,唇上一概畫出了蜷曲凶惡的胡子,儼然就是人們心目中蠻族的樣子。另一派穿著白色的甲衣,一邊奔殺一邊呼喝:“羽王萬歲!”

拓跋萬鈞找了個視野敞亮的地方,把彤雲縱珩從身後拽出來推到前麵,一邊指給她看,“你看著戲台上麵的是‘色’,台子旁邊的幾個是‘聲’,色角演的故事,聲角要一起唱出來,可熱鬧了!”

他興致勃勃地指指點點。

士兵的殺伐之聲漸漸地低下去,戲台後邊一個桌椅壘起來的高台上,一個描畫成蠻族模樣的男子探出身來,他焦急地站在上麵四下張望,不時頓足歎氣。

男子身上用廉價而巨大明豔的珠寶裝飾出非凡的身份,他忽然向天空伸出手,做出悲呼的樣子,台子旁的聲角不失時機地高聲銳唱道:“啊!我的盟國,我的兄弟,為什麼我站在這其切爾的最高處還是看不見你們的援軍?”

彤雲縱珩纖細的肩膀突然像挨了一記重鞭一樣抖了一下,她整個人瞬間成了死的一般僵在了那裏,眼看要被不時推搡的人群壓倒。拓跋萬鈞也訝然了,他滿臉驚愕地看看她,再回頭看看戲台,一時間隻覺得心頭寒意森然,他感覺到貼在自己身邊的彤雲縱珩,整個地涼了下去……

其切爾,其切爾雪山,這是她故鄉的山,是那個極北的國度的標誌。

那這台上的蠻人就是虢赫爾人,那麼這是在演的攻打虢赫爾?

那台子上麵捶胸頓足的高貴男子,就是……彤雲縱珩的父皇?

戲台子邊的火盆被一隻銅罩子扣上了,光線頓時暗了下去,幛子落下來,色角也隱入了黑暗。台下的人叫好著,談論著,熱火朝天。

沒過一會兒,大幕又緩緩拉起了,火盆被明油一澆,熊熊騰起,台上一片明亮——

戲台後麵襯上了黃色的帳子,不知是年代久遠還是煙熏火燎,帳子已經昏黃,上麵畫著巨大的梁簷高柱,匠氣而恢弘,像是宮殿的意思。火光映在上麵,粗大的柱子在煙火中不安地顫抖。

戲台中上方設了一張大的幾案,以這為中軸,兩邊的下方又對稱地設著幾案,一對王家打扮的男女坐在中間,兩邊分別坐了披掛整齊的幾個蠻人和華服少年。

上首的男子擎起酒杯,旁若無人地站起身來,立刻有聲角跟著喝道:“這般傻瓜,還在這裏希望我履行諾言,難道那山中的天機重寶,我不想要的嗎?”話音剛落,他立馬換了一副嘴臉,漾起滿臉的笑意向一個蠻人舉杯致意,“我摯愛的盟友,你們有難我們也如置身於火山熔岩,我們哪會坐視不管?”

台下的人“轟”地笑了,台上的人卻很鎮定,仿佛沒有聽到台下的聲音,那蠻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上首的男子身邊的女子濃妝豔抹,發髻中攢著大朵的鮮豔香花,她掩嘴低笑,歡喜地把頭依偎在男子胸前,聲角唱起來:“吾王嗬,快點打發了這些蠻子,羽王的信使就在風台,恐怕要等急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