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夜裏,日間被炙熱的陽光照耀的大地開始釋放熱量,氣溫慢慢地降低,樹木間吹起了一陣微風,還帶著殘留的餘溫。
高大的琵琶樹上,坐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兩隻白淨的小腿前前後後地晃蕩著,哼唱著不成曲的調調。另一個枝頭上一隻灰白的胖貓安逸地舔著瓜子,時不時發出一聲貓叫。
祝顏側過身,背靠在樹幹上,臉上的恬淡笑容漸漸隱沒。
第389天,他還沒有回來。
明天,就是她的十八歲生日了。一年前,她毫無理由地單方麵向福寶哥提出解除婚約,福寶哥和伯父母都沒有多說,尊重她的決定,但是卻換來了村民們的疑惑和不解。
流言蜚語她並不在乎,她在乎的隻是,這等待,會有結果嗎?一年來,他沒有隻言片語。開始她寫信給表哥了解情況,表哥隻在信裏說南方戰況膠著,具體情形不了解。她知道,因為影兒姐姐的事,他已經和慕容家斷了來往。
她提醒自己不要做過多的猜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還開始學著看一些難懂的書,努力地讓自己的生活充實,卻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的思緒。
第一次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不同於對爹娘的想念,這種噬人心肺的滋味,漸漸侵蝕她的心,直到她不管在哪在什麼時刻,看到什麼東西都會不停地想起那個人。她好像是病了,飯越吃越少,長期暴露在陽光下,已經變得又黑又瘦,她現在都不敢對著鏡子看自己的模樣。
“喵喵——”屋子裏忽然竄出幾隻白色的貓,在樹下的空地上追逐撕咬。
“不要鬧了,大白,你是不是又搶飯吃了?”祝顏朝它們喊了一聲,卻不起任何作用。
“喵——”小灶猛地發出一聲低沉嘶啞的叫聲,小貓們聽到立刻停了下來。
像是知道她有著重重的心事,小灶蹦下樹,領著小貓回到了屋子裏,還她一個清靜的環境。
“小灶,我又要把你和它們放在福寶哥家一陣子了。”她不想再在這裏等了,她要去找他,起碼要到京城將軍府去等他,如果能夠,不他必定能凱旋,那麼第一個回的地方肯定是京城。
“小顏,你一定要去嗎?”
祝顏點點頭,將帽簷往上托了托,對上他的眼睛,“福寶哥,你不要太擔心我。小灶和小貓們又要麻煩你了,它們不貪吃就是調皮了些,這是它們的貓食錢。”
“不要跟我這麼見外。”丁福寶壓住她往袖口裏掏銀子的手。
祝顏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沉默了半刻,她能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沒遇到慕容宴之前她根本沒有發現福寶哥看她時眼神裏的東西,但是也正是因為慕容宴,所以必須要她狠下心來。
她抬起頭,臉上已經掛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對呀,福寶哥,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對嗎?”
丁福寶垂下手,把視線斜向一旁,不答話。
“你比我大兩歲,今年已經二十了,找一個好人成親吧,伯父母會擔心你的。”從小到大,這一刻他們之間最為尷尬,她從沒想過有一天他和她會因為別人而變得要說這麼有距離感的話。
“隻要你成了親,我就自然也會的。我是你哥,不用你操心。”福寶哥嘴硬地頂了一句。
祝顏不知該接什麼,隻是默默地站著。
“好了,走吧,趁著現在日頭還不毒辣。”丁福寶側過頭,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紅紅的眼睛。自從小顏當著他的麵對他的爹娘要取消婚約的時候,他就猜到幾分了,她一定是在京城遇到了什麼事或者什麼人,他害怕這一次她如果再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了。
“那……”
“喵——”蹲在她腳邊的小灶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嘶叫了一聲,忽然起身朝街道飛快奔過去。
“小灶,回來!”祝顏轉身才發覺,想要阻止它,卻趕不上它的速度。
“啊!”
街角處忽然傳來慌亂的尖叫聲,接著闖出了一匹馬,馬蹄謔謔狂奔而來。
祝顏趕緊停住了腳步,還沒來得及看清馬背上的人,就看見小灶直直地朝那匹馬跑了過去。
“小灶!”
“危險,不要去!”祝顏剛邁出一步,立刻被福寶抓住了。
那匹馬實在是來勢太凶,身後都掀起了一陣黃沙,眼看著小灶就要葬身蹄下了。
“籲——”馬上的人忽然拉緊韁繩,硬生生將馬的身軀拉往一側,馬蹄在地上滑出了幾尺才終於停了下來。
“喵——”小灶剛好停在馬蹄前,雖然也受到了驚嚇,但是一抬頭看著馬背上的人,居然欣喜地叫出了一聲,尾巴一晃一晃地向他示好。
“是你嗎?”馬上的人迅速下馬,半蹲在地上,看了看這隻剛攔馬的小胖貓。
他抬起頭,尋找貓的主人,不遠處,一男一女愣愣地站著,好像還沒有緩過來。可疑的是,那個男的居然用手圈著那個女的,那個樣子著實讓他厭惡。
“是軍隊裏的人嗎?”周圍陸續聚集了看熱鬧的人,人們開始小聲的議論。
“看他的樣子,是打了敗仗了吧?”
“說不定是個逃兵。”
祝顏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身穿鎧甲,腰係長劍的將領,她自從出生從沒在這個閉塞的小鎮上見過,更何況他的全身都淩亂地沾著鮮血,長滿絡腮胡的臉上盡是滄桑與疲憊。這個人,真的是慕容宴嗎?
他緩緩走近她,眼睛卻盯著她身後的那個男人,直到他因為畏懼而放開了那隻礙眼的手。
“你怎麼曬得這麼黑?”這是他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祝顏咬著下唇,提醒自己清醒過來,是夢還是現實,她已經分不清,與他重逢,她幻想過無數次,也在夢中見過無數次,卻從沒想過這樣的場麵。
“為什麼不好好待在家裏?”他執起她的手,用力攥在掌心裏,直到她疼得蹙眉,“看清楚了嗎?是我。”
祝顏茫然地點頭,淚水也轟然崩落。
“慕容宴……”她喃喃叫道,撲進他的懷裏,憋了一年的淚水全數落下。
身軀因她的撞入猛地一震,想不到僅是一年這丫頭就變得這麼主動了。慕容宴釋然一笑,回擁住她,也不枉費他這麼狼狽地趕回來見她了。
一旁看著的福寶和圍觀的人群被這一抱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