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恍然如夢(3 / 3)

耳中盡是審配先生如何如何明智,叛將蘇由被殺得丟盔棄甲,全軍覆沒;審配先生如何英明,算計到了馮禮也是奸細,竟然將計就計,反而讓曹操損兵折將,丟了一支前鋒隊伍,嚇得退回了洹水;審配先生如何厲害,算計到曹操圍城不攻就是要挖掘地下通道,早早就將斷溝準備在那兒等著他去挖;審配先生如何神勇,反將一軍,破了曹操堆土山欲意空襲鄴城的計謀,反而奪走了他辛苦搭建的平台,氣得曹操大吐鮮血!

不料,短短兩個月,情況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曹操陰險狡詐,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竟丟下鄴城不管,轉而去攻冀州廣平郡的毛城。

毛城地處廣平郡邊境,占地險要,本是易守難攻,奈何曹軍突襲,又是主力部隊前來攻城,沒過多久,尹楷丟失毛城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鄴城。

小小毛城雖不足惜,然而,審配卻皺起了眉頭。

而同樣皺著眉頭的,還有身處袁府的袁琬。

“為什麼我碗裏的飯隻有這麼點兒?”袁琬抓著飯碗,誇張地指了指自己小拇指甲蓋抱怨道,前些日子她就發現食物的分量在減少,沒想到今天的,竟然縮減到了這個地步!

福伯說道:“您將就著吃吧,是審配先生吩咐的,現在特殊時期,要節衣縮食。”

“什麼?”袁琬瞪大了雙眼:“就是我不想嫁給他的兒子,逃跑不成有錯在先,他也不用這樣故意懲罰我吧!”

好你個審配!

福伯忙說道:“五小姐誤會了,全城都在鬧糧荒,咱們府上也是靠著前些年囤下來的米才能夠熬到今日。老奴聽說,鄴城軍民已經餓死了有一半兒,城裏都有人吃人啦!”

“好端端的怎麼會缺糧?”袁琬放下碗筷,忙問道:“審配先生怎麼說的?”

毛城雖然是邊境小城,但是那裏,卻是袁軍的糧食關口,送往鄴城的糧食,全部都要從那條路上通過,曹操一舉切斷鄴城糧路,顯然是準備將審配逼到絕境。

誰不知道,下令囤糧守城,原地不動的人,就是審配先生呢!

這下子可好了吧,沒有能用缺糧短草拖死曹操,反而困住了自己!

“那我們可怎麼辦,府上這麼多人要養活,沒有糧食,豈不是要大亂!”袁琬心急地說著。

福伯笑了笑:“五小姐,再熬過幾日就好,審配先生已經向三爺求救了,袁家大軍很快就會來救我們的!”

……

洹水曹軍大營。

“父親這招果真高明,先是出奇製勝地奪下了毛城和邯鄲,斷了審配的糧路,如今又巧避鋒芒,躲開了袁尚部隊的襲擊,他們此刻隻怕士氣都泄了一半了!”

曹丕興奮地說著,對父親領軍作戰的手法崇拜不已。

曹操冷哼一聲:“竟然還妄想袁尚能夠救他們,我倒要看看,袁尚如何能夠破的了我曹家二十萬大軍!”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主公好謀略!”郭嘉也由衷讚道。

曹操心情大好:“用不著等到他再而衰三而竭,傳令下去,明日全軍出擊,給我圍住袁尚的營寨!”

曹軍連連得勝,士氣正旺,自然戰鬥力倍增。

這才幾日?袁尚就被打得落花流水,心驚膽戰,萬般無奈之下,隻得求和。

“報”

曹操正和曹丕郭嘉商討接下來的作戰策略,卻聽見門外士兵通報

“原豫州刺史陰夔、陳琳受袁尚委托,前來求和,希望丞相見他們一麵。”

郭嘉的手停在地圖上鄴城的中央某處,久久不語。

乍聞這個消息,曹丕愣了一秒,隨即笑道:“哈哈哈,那袁尚被父親打得抱頭鼠竄,竟然派那兩個人來求和了!父親,快些讓他們進來,我可要看看敗軍之將是還是不是威風依舊。”

“不見!”曹操沒有多言,丟出兩個字給士兵,轉身離開軍帳。

“父親,為何”

曹丕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心中疑問,就被郭嘉拉住了,他不解地說道:“先生你拉著我做什麼,我要問問父親,袁尚派人來求和,為什麼不見?”

“主公為何要多此一舉?”郭嘉反問,竟讓曹丕啞口無言,“去年我軍不敵袁尚,這件事情主公想必一直芒刺在心。官渡之戰他大敗了袁紹,轉頭卻又輸在袁紹兒子的手上,這一口氣你叫他如何能夠咽得下去?”

曹丕沉默,郭嘉接著說道:“況且此番出兵攻打鄴城,名義上是助袁譚一臂之力,幫他對付袁尚,而如今袁尚派人前來求和,若是主公接受了,又怎麼對袁譚交代?區區袁譚本不足為懼,但若是他們轉過頭聯合一致來對付我們,又該如何?”

既然求和不成,那麼隻有一條路了

逃!

雖然說起來自己是“不敵曹操戰敗而逃”的,但與性命相比,虛名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袁尚如是安慰著自己,但是心下仍是氣憤不已,想他乃袁紹欽點繼承人,連那曹操都曾經是他的手下敗將,如今求和不成,偷襲曹操又不成,竟然淪落到此等下場!

眼下,隻有先去幽州,求助自己的二哥袁熙了!

鄴城,就這麼被袁尚棄之不顧,丟給了審配。

自從曹操出示了袁尚落荒而逃之際落下的冀州牧印時,鄴城,就亂了。

此時此刻,人人自危,誰都知道袁尚逃走了,而曹操奪下鄴城,隻是早晚的事情罷了,這不,夜半三更的時候,曹營裏就來了一位客人

“小人願意為丞相大人執轡,助曹軍拿下鄴城!”

曹操手執書卷,明知故問:“哦?你是什麼人?”

“小人乃是審配的親侄,審榮!”

“哈哈”曹操大笑:“你是審配的親侄,就該知道,前些日子我險些在他手上送命!”

曹操臉色忽而陰沉下來,審榮一驚:“丞相大人明鑒,叔叔不識好歹,然而小的卻看的清楚明白,鄴城是屬於大人您的,審配不過垂死掙紮罷了!”

曹操的臉色稍稍緩了下來:“鄴城,可不是我的。”

審榮笑的一臉諂媚:“很快就是了!”

素聞曹操生性好色,審榮想起曾經見到的袁家夫人袁氏,忙說道:“何況,鄴城袁家內,還有一位美人,正等著丞相大人您前去救她於水火呢!”

曹操來了興致,問道:“哦?哪位美人?”

審榮壓低嗓音輕聲說道:“袁尚去投奔袁熙,不就是拖著袁熙一塊兒死嗎?萬一牽連到了袁熙那美豔無雙的袁夫人,讓美人香消玉殞,豈不是一樁罪過?”

曹操方才吩咐士兵,去將郭嘉和曹丕叫來帳中,如今見兩人已到,正巧說道:“那我定要去救這位美人的!唔子桓奉孝,你們來的正好!”

“父親有何吩咐?”曹丕問道。

曹操拍了拍審榮的肩膀:“明日夜半,奉孝你隨著我帶領大軍從鄴城東門走,到時候審校尉會大開城門迎接我等,子桓你帶領一小隊人馬包圍住袁府,記住,隻是包圍,不要傷害裏麵的任何一個人,也不要讓任何人逃走!”

“是,父親!”兩人齊齊說道。

……

次日傍晚。

“昨夜在帳外,你也聽見了,主公這次隻怕是‘舊病複發’了!”一邊監督軍隊整型,郭嘉一邊跟青山閑聊。

想起昨晚聽見的那番話,曹丕憤憤不已:“父親難道忘記了在家中苦等的母親嗎!”

“誰知道那個審榮安得什麼心?”郭嘉冷冽道:“那袁氏女是袁熙的妻子,不久前新婚之時你我恰巧在袁府,審榮竟敢慫恿主公去奪他人之妻,萬一袁熙惱羞成怒,聯合袁尚最壞的就是,他們三兄弟聯合,那樣就危險了!”

“那該如何是好!”曹丕心中也是隱隱不安:“可是父親生性如此,你見他昨晚……光是聽審榮說起,就已經是神采飛揚,誌在必得了!不過雖說父命軍命皆難違,但是如果袁府中有人不聽命令,非要‘自尋死路’的話,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果然,有了審榮裏應外合,曹操幾乎不費一兵一卒,輕而易舉吞下了鄴城這塊肥肉。

曹操心情大好,笑著對審配說道:“審配啊,你知不知道,是誰開了你的城門呐?”

雖然此刻被俘,然而審配依舊傲然,不屑地將臉轉到一邊。

曹操之前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頭,照他這種睚眥必報的個性,必然會好好羞辱一番審配,果然,他並不準備放過他,仍是笑的一臉陰險。

“猜猜看吧!”

“不知道。”審配語氣漠然。

“哈哈!”見他終於開口,曹操笑得更加開懷:“我告訴你啊,就是你的親侄子審榮!”

審配的臉色終於沉了下去,他罵道:“無知小兒,竟不足用至此!出了這種逆賊,是我審家的羞恥!”

曹操拍拍他的肩,顯然心情好極,竟開起了玩笑:“審配,你告訴我,明明鄴城被我圍得死死,你是從哪裏弄來那麼多箭的?”

想起那一日,自己險些送命,曹操仍然耿耿於懷。

審配大啐一口:“我隻恨不夠多!”

曹操素來欣賞有識之士,如今見審配被他俘虜,仍然一副誓死效忠袁尚的樣子,不禁肅然起敬,心裏,也存了一絲饒過他的念頭。

“你是袁尚的人,所作所為,也算得上是忠心不二,也不是你能夠自己做主的!”

他給了審配一個機會,他以為審配會懂的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誰知道審配隻是一言不發。

與審配的沉默截然不同,辛毗等一些素來不服審配的人竟然嚎啕大哭,央求曹操以絕後患,必殺審配。

曹操見他仍是沒有開口討饒,心底無限遺憾,大概這樣的謀士是不能夠為自己所用了!

對待有識之士,曹操向來是兩種方法。

能為其所用的,留之。

不能為其所用的,留作禍患嗎?當然不是!

如今看來很明顯,審配屬於後者。

所以,即便真心覺得審配是個人才,然而此刻也不得不下令

殺。

審配毫無懼色,他麵朝北方,隨著儈子手提著大刀走近,他緩緩閉眼,高喊道

“我君在北!”

倏然間,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