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恍然如夢(1 / 3)

江水悠悠,琴聲悠悠。

江南吳郡,名士風流。

周瑜微微抿起嘴唇,看著坐在船頭一臉素淨的女子。

第一次見她是在廬江的華神醫家中,她機敏聰慧,與伯符針鋒相對,毫不示弱。

第二次見她是在巴丘的餐館中,她竟然先認出了他,並且篤定地看準了他一定會幫她。

第三次見她是在官渡的戰場,他從不知道,她竟然也會露出那樣傷痛的神色。

他一直覺得,她是快樂的。

“你會不會覺得,孫策的死是我詛咒的?”袁琬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忽而有些失神,她來自現代,這裏每個人的命運她都知道,可是唯獨不知道自己的。

周瑜將手負在身後,微微扯出一個笑:“你若真有這本領,隻怕曹操早就死了吧!”

袁琬深深凝望了他一眼,忽而釋懷一笑,真誠地說道:“我要謝謝你。”

“謝我什麼?”他反問。

她站起身:“要謝你的有很多,謝謝你在巴丘救了我,謝謝你在官渡救了我,謝謝你沒有像曹操一樣利用我。”

周瑜微微閉著眼,感受著江麵上的風拂過臉龐:“可正是因為我在巴丘救下了你,才會導致你看到的那一切。”

袁琬搖搖頭:“不,這一切本就存在,是我小看了曹操,我一直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甚至連他都騙了過去,豈料他還是棋高一著,將我打得落花流水。”

周瑜深思:“但是曹操留了你的性命,若是依照他的風格,素來是容不得探子的。”

“他留著我的命,比殺了我還要讓我痛苦。”袁琬深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中不禁又回憶起了那日父親和兄長殘忍的話語,還有,那個與她割袍斷義的人。

周瑜沒有再問什麼:“隨著我回江東也好,你與仲謀兒時便是好友,聽伯符說還曾有過婚約,雖然仲謀已經娶妻,不過他仍會好好對你,這點我可以確信。”

因為他曾經不止一次聽仲謀提到這個名字琬琬。

袁琬搖了搖頭:“我跟著你回江東,隻是因為我已經無家可回,並非要去打擾仲謀的生活,如果你不嫌棄我麻煩,我能不能借住在你的府上?”

周瑜正色道:“如果你認我做大哥,我便不嫌棄你麻煩。”

本以為她會拒絕,豈料袁琬隻是柔順地一笑,輕輕喊了聲:“大哥。”

周瑜隻覺得那一聲大哥甜甜糯糥,像塊糖似的融在了心裏。

“大哥,相信我不會白吃白喝你的,我一定會幫著你和仲謀,讓江東強大起來。”袁琬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我會讓曹操,徹底輸掉。”

周瑜有些擔憂:“女兒家本應該在家相夫教子,那些你死我活的問題,不應該由你們來承擔。琬琬,在這烽火亂世,女子本就纖細柔弱需要保護,你已經叫我刮目相看了。”

“我知道曆史是不能抗拒的。”袁琬驀地丟下這一句話,就起身進了船艙。

周瑜的意思她懂,她也明白,盡管自己百般阻撓,但是仍然沒有擋住曆史浩浩蕩蕩前進的腳步,她的心裏隱隱有些擔憂,官渡之戰之後,父親必然大敗,到那個時候

即便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又如何?父親受了曹操的挑撥,早就與她恩斷義絕,隻怕再也不會相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了。

驀然間,她的腦中不禁有浮現出了一個身影。

那個人,也早已與她割袍斷義,隻怕此生都不會再原諒她了吧!

她笑得有些苦澀,父親也好,郭嘉也罷,他們全都選擇了相信曹操。

“曹操果真不愧是奸雄,即便我來自未來,知道這一段曆史,卻仍然敵不過他。”袁琬坐在船艙內,腦海中不禁產生了一個莫名的念頭。

究竟是她沒有改變得了曆史,還是說,曆史本不該如此,就是因為她忽然的闖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周瑜跟隨著走進船艙,隻聽得到一句

“快到了。”

她呢喃著,眼神落在窗外。

他們究竟是有多少年沒有見了?袁琬記不清,不過應該是很久了,因為眼前偉岸的男子有著淩厲的眉眼,再不是她記憶中那個溫潤的少年模樣。

“琬琬,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孫權自台階上走下,他的唇角微微揚起,淺淺一笑便將方才那一股凝重肅穆的氣息都給斂起,此刻倒像是個孩兒般高興。

然而他的笑容沒能維持多久,看到一旁站著的周瑜,兄長的死訊再次浮現在腦海中,他垂下頭:“隻可惜我大哥已經……”

袁琬見他這副模樣,柔聲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應當堅強,仲謀我還能像從前一樣這麼叫你嗎?”

他方才一挑眉,那股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便盡露無遺,袁琬這才想起,他已經是江東的少主,再也不是兒時的玩伴。

“當然可以。”他引著她往內室走去,“我給你寫過很多封信,可是你都沒有回信,我擔心你,想要去找你,可是大哥總是不讓,琬琬,告訴我,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她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好又怎樣,不好又怎樣?難道他還能讓她再回去重新來一次嗎?

見她笑而不語,孫權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我可真是糊塗,你坐了那麼久的船,一定很是勞累,我這就命人去為你收拾一間房。”

“不必這麼麻煩了。”她溫婉地推開他伸過來的手,“我跟周大哥說好了,以後都會住在他家中,陪伴大嫂。”

孫權有些不滿:“到了江東,難道你還要住在別人家裏麼?”

一聽到‘別人’這個詞,袁琬立刻敏感地看了看周瑜的臉色,可是他始終帶著暖暖的笑意,沒有什麼不滿的表情。

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一邊唏噓著孫權的不成熟,一邊暗讚著周瑜果然氣度非凡。

“仲謀,琬琬住在宮中恐怕多有不便,纖兒常對我說一個人住在家中頗為憋悶,如果琬琬能夠去陪陪她,那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你在宮中事務繁忙,恐怕也會有疏忽,況且你我畢竟是男兒家,不若他們女兒家來的方便。”周瑜說完後,朝袁琬微微一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

想到自己的妻子,孫權這才明白周瑜的好意,即便心中多有不願,此刻也隻得不甘地點點頭。

“那琬琬,你可一定要每日進宮過來陪我用膳。”

袁琬正欲點頭,周瑜正色道:“如今伯符已經長辭,仲謀,從今往後,你不能在這樣隨意地自稱‘我’了,明白了嗎?”

孫權一愣,肅然皺起眉頭。

“孤知道了。”

“先生,你好歹把這碗藥給喝了吧,這咳嗽還未全好,怎麼能熬夜呢?”青山一臉的擔憂,口中不自覺地呢喃道:“若是先生覺得藥太苦了,那好歹也把冰糖燉梨給吃了呀,若是小五知道先生舊疾複發,一定又要著急好久。”

小五,小五……

這個名字有多久沒有被提起?

郭嘉的心驀然間顫動了一下,連帶著手指都在晃動。

青山見他又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樣,不免憂心忡忡,然而他見郭嘉不願喝藥,也隻好默默地把藥碗端著退下了。

“奉孝這是怎麼了?”曹操恰好踏進院子,見青山端著滿滿一碗藥,顯然是沒有人動過的樣子,不禁眉頭一皺。

青山拜見過曹操之後,又瞥了瞥郭嘉,擔憂道:“先生的身子越發地差了,他自個兒又不願意喝藥,請來幾個大夫替他診脈,總說是什麼心病,卻又開不出什麼方子來治,這怎麼能不讓人擔心呢?”

“心病。”曹操呢喃了一聲,似是了然地點點頭,轉而對青山說道:“罷了,奉孝不願意喝藥就不喝吧,反正是藥三分毒,既然他是心病,那總歸需要心藥來醫的。”

青山嘀咕著:“從前小五在一旁伺候著的時候還好,先生總是很聽小五的話,身子也被調理地好了不少,可是小五自從回鄉探親之後就再沒回來過,先生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哦?”曹操饒有興致地看著青山:“奉孝從前很聽小五的話麼?”

青山點點頭:“那可不是,偏偏小五滿肚子花花腸子,滿腦子稀奇點子,一會兒給先生做了什麼禦寒的手套,一會兒又給先生燉什麼冰糖梨子,總之什麼稀奇古怪的好東西他都能變出來,他這一走不回來,我們都挺想他。”

曹操頷首:“唔,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郭嘉見曹操不知何時站在院子門口,忙走上前去,拜謁道:“主公。”

“奉孝無須多禮,聽說你身體有些抱恙,我也是擔心的緊,就過來看看。”說著,他提起青山手中端著的藥碗聞了一聞,微微蹙眉:“青山,這藥未免也太苦了些,你吩咐下去,換個大夫來給奉孝重新診脈看看。”

“是。”

看著青山退去的背影,郭嘉的臉上揚起一絲暖意,略帶歉疚地說道:“有勞主公費心了,奉孝何德何能,能夠讓主公這樣記掛。”

曹操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裏一定還是在想著袁琬。”

郭嘉沉默。

曹操繼而歎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值得隱瞞的,我也曾經年輕過,我也明白你的心情,袁琬再好,她畢竟是袁紹的女兒,當初她接近你的目的就不單純,奉孝,雖然你足智多謀,但是你的心卻是純淨地像個孩童一般,總是很輕易地相信別人。”

“主公,奉孝心裏清楚。”他臉上的神色很是沉痛,“因為我的緣故,險些壞了主公的大計,奉孝心裏實在是愧疚的很。”

“其實你無須愧疚,那丫頭看似單純,實質城府極深,奉孝你之前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會被她騙到也情有可原。其實被她騙了並不可怕,但若你一直這樣想著她,那我就不免要說你幾句了。”曹操深深地看著郭嘉,“你最應該清楚的,就是你是站在何方的。”

郭嘉微微一笑:“主公,奉孝心情清楚,此番滄亭一站,袁紹已經被我們打得潰不成軍,現在隻待攻下鄴城了。”

“哈哈”曹操開懷大笑,“是啊,奉孝說得好,袁紹耍再多的詭計,最終還是被我們打得大敗,如今據說他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幾個兒女又都不在身邊,鄴城也早晚都會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看著意氣風發的曹操,郭嘉不禁微微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