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徐州可謂易如反掌,隻是讓那劉備逃脫,實在是有些不甘。”曹操站在徐州城頭,用力地捶了一下城牆。
張繡手下的謀士賈詡如今也被曹操帶在身邊,此人足智多謀,張繡兩次降曹都是他獻的計,聞言,賈詡淺笑:“主公隻見其表,不知其中,如今劉備竄逃,文和素聞他兩個結義兄弟有萬人不敵之勇,主公何不借此機會將此二人收入麾下,充作前鋒?”
“主公,劉關張三人乃是結義兄弟,幾乎是焦不離孟,如今劉備不知所蹤,關羽張飛二人必定視主公為陷害他們大哥的仇人,怎會心甘情願屈服?”
曹操點點頭,郭嘉說的也的確在理,雖然他向來求賢若渴,但是放著不知什麼時候會捅自己一刀的人在身邊,也的確是個大患。
賈詡接著說道:“文和建議主公將此二人收入麾下充作前鋒,並非要主公真心實意地去勸降,而是要主動對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們暫時棲身於此,相助主公,若是何時找到他們大哥,何時再歸去便是,反正此刻劉備杳無音訊,料想那關羽張飛二人也無處可去。”
“妙哉,妙哉!”曹操興奮地拍著賈詡的肩:“此事就交由文和去辦了,不要讓我失望才是!”
賈詡拜別:“文若這就去辦,定不辱命。”
看著賈詡漸漸走遠,曹操轉身對郭嘉淺笑:“奉孝,我們去城郊走走如何?”
剛下過一場雨,空氣中青草與泥土的香氣混雜。
曹操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不禁感慨:“奉孝跟著我,也有些年數了。”
郭嘉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嗯,有四年了。”
“原來已經這樣久了……”曹操深思片刻:“方才我用賈詡之策,是覺得那是良策,如今張繡新降,與袁紹大戰在即,此刻務必穩定後方。”
郭嘉會心一笑:“原來在主公的眼裏,奉孝是這樣嫉賢妒能之輩。”
曹操大笑:“我自然知道不是,隻是忽而今日忽而想起,你跟在我身後這些年,我竟不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麼,方才想著此次攻下徐州,你有大功,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賞賜你什麼才好。”
“有主公這份心意,比任何賞賜都要好。”
曹操挑眉:“我聽聞,你與疏朗關係不錯?”
郭嘉先是一愣,隨即笑道:“的確如此。”
聰慧如他,怎會不明白曹操所說的“關係不錯”是指的哪件事呢?
曹操見他大方承認,心中也有幾分了然,他低笑幾聲,眼中閃過一抹幽深:“我對你們,沒有什麼別的看法,疏朗那孩子也著實不錯,立下很多大功,你若是真的想,我可以……”
“主公!”郭嘉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四年來,奉孝跟隨主公東征西戰,從未主動要過什麼,如今奉孝有一事相求,還望主公能夠答應。”
曹操扶起他:“你我二人,還需要用求這個字嗎?你說!”
“如今主公足以與袁紹相抗衡,又得賈詡此等謀士,若是關羽張飛二將能夠被說動而效忠於主公,那麼大業所成則指日可待。”
似乎隱隱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曹操警覺地說道:“奉孝,你該不會是想……”
郭嘉看著他:“我與小五,情投意合,不管世如何看待我郭嘉,我都不能辜負於她,小五願意為了我重新返回曹營,那麼奉孝也願意為了她,從此歸隱山林,再不複出。”
“你們二人一同留在我身邊不好嗎?”曹操無比痛心疾首:“我自會為你們封住世人的嘴,又何必要走呢?”
“主公,奉孝此生做事問心無愧,坦坦蕩蕩,並不在乎世人眼光,隻是小五她想要的是安寧的生活。”
曹操冷哼一聲:“他會回來,目的絕不單純。”
郭嘉解釋道:“主公此言差矣,小五並不知道我這個決定,她也從來沒有要求我這樣做,隻是昨日,我才下定決心,想要與她歸隱,主公千萬不要遷怒於她,她到現在,還不知道。”
曹操仍是不甘心:“奉孝,你並非池中之物,若是能常伴我左右,有朝一日定能青史留名,你又何必為了這樣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個人,自毀前程呢?”
“主公,昨晚小五對我說,她決定要回家去求得她父母的同意。”郭嘉的臉上揚起一絲暖融融的笑意,“之前她一直不願意讓她的父母知道我跟她的事。”
曹操從未見過這樣的郭嘉,他看著他從一個落拓清瘦的少年變成一個善於攻心的男子,從來沒有什麼事能夠讓郭嘉顯山露水地表明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唇畔那一抹笑意似乎總是存在,然而那笑容之下藏著的是什麼,誰,也未曾看清過。
那一瞬,曹操忽然覺得,一個素來無欲無求的人若是有所求了,他的欲念來得就會比尋常人更加強烈。
而郭嘉,就是這種人。
對於那個忽然冒出來的疏朗,他可以毫不留情地下一道追殺令,可是麵對著眼前忠心跟隨自己多年,竭忠盡力的郭嘉,他真的沒有辦法下手。
曹操看著他的眼睛:“奉孝,你當真決定好了?”
郭嘉無所畏懼:“我已經決定好了。”
曹操的臉色晦明莫測,然而眼中一絲異樣的神色閃過,他思忖良久,道:“既然如此,那奉孝,再幫我最後一次,我們已經將作戰策略統統計劃好了,相信你也想親眼看著我將袁紹大敗吧?等破了袁紹,我就放你們離開。”
郭嘉看著曹操,思忖良久,吐出一個字:“好!”
曹操的眼裏忽然閃過一絲笑意:“奉孝,雖然我知道多說無益,但是我仍然想說,文若仲德,乃至賈詡,他們於我而言,是謂良師,而你於我,是謂益友,我曹操,一直都將你當做朋友來對待。”
郭嘉笑意盈盈:“在奉孝的心裏,也將主公當做平生知己!”
“報告主公”一個士兵忽而衝了過來。
曹操不悅,皺著眉頭問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
那士兵戰戰兢兢:“那、那張飛逃走了!”
“什麼!”曹操心急如焚,“那關羽呢,關羽現在何方?”
“回主公,關羽在跟賈詡先生長談,現在還在徐州城內。”
曹操一顆懸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他揮手示意那士兵退下,長歎道:“張飛脾氣倔強,恐難降我曹操,若他不服,關羽一定不會獨自歸降,現如今他逃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也不知顛簸了多久,袁琬隻覺得頭昏眼花,看著眼前的一切都是重影,自從學會騎馬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如此狂奔。
張飛許久不見她跟上來,疑惑地勒住韁繩往後看去:“小五,你沒事吧?”
袁琬朝他擺擺手:“沒、沒事!”
張飛一看:“怎麼臉色這樣蒼白?”
“大概是跑得太快。”她有氣無力地說著:“翼德兄,如今已到白馬,你我,隻怕要分道揚鑣了!”
張飛踟躕著:“你要去哪兒?”
袁琬伸出手,指著前方說道:“過了白馬,就是我的家鄉。”
張飛順著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卻隻見一片茫茫,不禁有些失落:“如今大哥下落不明,我卻拋下二哥獨自一人出逃,我真是愧對大哥二哥!”
“翼德兄,你並非出逃。”袁琬安慰道:“若不是你二哥拖住賈詡,你又怎能如此順利就走出徐州?你目前才是最危險的,曹操必定想法設法要除去你,依我所見,若你大哥平安,定會找尋你們兄弟二人,不如你先暫時隱匿一段時間,等到風平浪靜再回來。”
“我怎能獨活!當日我們都是發過誓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今小五你讓我怎能安心地隱匿?”
張飛性情耿直,然而卻並非莽夫,袁琬為他細細分析:“現如今你大哥肯定是安全的,因為他逃出了徐州,你二哥也是安全的,曹操還指望著你二哥為他衝鋒陷陣呢,如今你不僅不歸降曹操,反而還從曹營出逃,曹操定會派人搜查你的下落,被他抓住之後你隻有死路一條,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自己也說你們當年是發過誓的,若是你先無緣無故的死了,你讓你的大哥二哥如何自處?”
“我”張飛頓時啞口無言。
袁琬接著說道:“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這個道理,相信翼德兄一定明白!”
張飛感激地看著她:“小五,你幾次三番助我兄弟,我張飛真是有幸能夠結交你這樣的兄弟,今日的恩請與教誨,張飛記下了,臨走之前,贈小五你一句話,苟富貴,勿相忘!”
“苟富貴,勿相忘!”袁琬的眼眸裏有一絲感動,“好,我記住了!”
“張飛去也,告辭!”
目送著他策馬遠去,袁琬心中莫名一陣抑鬱,她欺騙了多少人?若是有朝一日張飛知道她是袁紹的女兒,還會不會記得今日的苟富貴,勿相忘?
驀地,她竟又想起郭嘉,不禁失神,若是他知道了真相,又會如何想?
她向身後望去,喃喃道:“奉孝,也許你我此生注定無緣。”
收起心中僅存的一絲眷戀,她長抒一口氣,朝著前方向奔去。
少了張飛那個“通緝犯”同行,袁琬自然不需要東躲西藏,此處乃是袁軍曹軍交界之處,她貴為袁府小姐,袁軍定不敢為難她,而如今她也沒有正麵跟曹操撕破臉,若是遇上了曹軍,量他們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她從大路出發,兩天後,就已然到達黎陽。
在黎陽,除了看到袁紹的十萬大軍,袁琬還看到了一個人。
“使君!”
她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人,原來劉備從徐州城逃出來之後,竟去投奔父親了!早知道,她就應該讓張飛跟她一同前來的!
劉備麵上帶著幾分疑惑:“請問小姐是?”
袁紹拍拍他的肩膀:“此乃小女,袁琬。”
“使君,可還記得青梅煮酒?”袁琬朝他爽朗一笑,“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怪不得她的麵容這樣熟悉,劉備此刻臉上也是一副錯愕的神情:“原來,原來是賢弟!不不,現在應該稱袁小姐!”
袁紹似是疑惑:“琬琬,你見過玄德?”
“父親,這個我們稍後再說!”袁琬將隨身攜帶的地圖展開在桌上,“那日曹操談論作戰方案時,我也在場,便將他的作戰策略給悄悄記了下來,父親且看”
袁紹大喜:“有了此圖,我們必能夠大破曹軍!”
“曹操兵力很少,他要防的人很多,孫策劉表他都要顧及,所以此刻我軍乃占上風,荀攸讓曹操停軍駐紮於延津渡口,欲北渡黃河,此舉定是要來斷我軍後路,若我們兵分兩路,定能夠破了曹操的計謀!”
直到深夜,袁琬才從袁紹的軍帳中離開,一切都部署妥當,隻等跟曹操正麵交鋒了!
“三哥,你怎麼在這裏!”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袁尚,袁琬不禁愕然。
如今袁尚的棱角更加分明,眼眸依舊閃亮入星,見到自家妹妹,激動之情自然不言語而,拉著袁琬的手,興衝衝地說道:“在鄴城時,父親收到你的密信,知道你會來黎陽,所以讓我也一同過來了,琬琬,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