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媒妁之言,二無兩情相悅,主人家半夜裏猴急猴急地拐人上門當女婿,莫非這家小姐們都有些問題,以至於找不到婆家,這才拐個倒黴蛋來紮堆兒一嫁了事?
“你家小姐當真貌若天仙?”
“當真!”
“確實身無殘疾、安康無恙?”
“確實!”
“果然適逢妙齡尚無婚配?”
“果然!”
“的確神智清醒、智力健全?”
“的確!”
司馬流風豎起一根手指,“最後一個問題!”
“請講!”鬥篷人洗耳恭聽。
“你家小姐可是頭一回出嫁?”
套上腳的若是旁人丟過的小鞋,勒歪了腳板兒,可怎生走出門來見人?
鬥篷人一笑,答:“春筍兒抽芽,準讓您頭一口嚐鮮!”
“哦”了一聲,司馬流風咂咂嘴,拎了燈盞,步態輕飄地走至林中空地上停來的一溜兒花轎前,腳尖兒蠢蠢欲動,卻還與人客套一句:“那我……這就來踢轎?”
鬥篷人一迭聲地催促:“您甭客氣,趕緊踢!用力踢!可別踢漏了一頂!”
“開了轎,迎不到稱心如意的美娘子,主人家可要速速送客下山。”
“開了轎,包君滿意!”
二人這一番對話,當真是絕了!
這一個不問主人家操辦婚事因何如此唐突、草率,那一個也不說明原由,隻料準了自詡風流的流風公子斷然不會錯過這等飛來豔福,句句投其所好,整一個哄鬼上岸的奸商!
兩個巴掌一拍即響!
司馬流風撩開衣衫下擺,一腳踢向轎子。
砰的一聲,一溜兒並排停放的花轎挨個兒震動幾下,門簾子抖一抖,十二頂花轎裏頭骨碌骨碌滾出一物,圓不溜丟、黑糊糊的,一個接一個滾落在地麵,乍一看,地上如同滾溜著十二顆圓圓的腦袋,挨到石頭一碰一個響兒!
冷不丁踢出這麼些個滿地滾溜的腦袋似的玩意,司馬流風眼前猛然浮現了知府衙門裏、“妃色十四”樓中所見的一幕幕血色場景,十二盆美人花卉……十二顆美人頭顱……十二具泡在浴桶中的殘軀……
眼前浮動的一幅幅畫麵如揮之不去的夢魘,他閉了閉眼,踉蹌後退幾步,腳跟子猝然磕碰到滾溜在地上的東西,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凝神細看,圓圓的滾在地上的東西哪裏是人腦袋,分明是十二個酒壇子!
撿了一個捧在手裏,拔了瓶塞,一陣醇濃的酒香撲鼻而來,花轎裏滾落出來的,竟是滿滿十二壇子的女兒紅!
“我家小姐讓公子先飲了十二瓶美酒,才肯出轎與您相見!”鬥篷人甕聲甕氣地道。
新娘子不願下轎,想了法兒地為難“新郎”,十二壇烈酒擺在麵前,司馬流風聞得酒香,霍然掃淨心中陰霾,展顏一笑,仰起頸子,第一壇酒一飲而下,頰腮旋開兩粒酒窩,盈滿笑縷,“這酒倒是有些年份了,味兒卻不嗆口,反倒有一絲……蜂蜜的腥辣味!”
“不錯!”鬥篷人悶聲發笑,“這酒摻了些佳料,與酒家賣的女兒紅有些不同,我家小姐給它取了個別名,叫紅、顏、笑!”
“紅顏笑?”
飲下兩壇酒,打開第三個酒壇子,酒水表麵浮的一片胭脂粉色,猶如美人那盈盈笑靨,已然醉人!暢飲入喉,酒勁兒暈暈地升上來,玉頰染了一片酡色,眸漾笑波,更是風流韻籍!
“博紅顏一笑,醉一場又有何妨?”
平素在花間品酒的風流兒郎當真練得好酒量,一壇接一壇的酒痛飲而下,步態更是輕飄,從第一頂花轎飄飄然走至第十二頂花轎,手中的酒壇子已換過十二個,壇中酒水也已點滴不剩,他扶著供人抬花轎的橫杠,用空了的酒壇子敲一敲轎子門框,笑喚:“諸位小娘子,快快出轎來與我醉臥今宵!”
“公子醉了。”
隱身牆角的鬥篷人直到此刻才走上前來,伸手去扶有些醉態的人兒,右手挽臂一扶,左手卻猛然一拍,司馬流風隨手掛在轎子橫杠上的那盞琉璃宮燈被拍落下去,喀的一聲脆響,琉璃燈罩碎了一地。
燈罩內的光焰“噗”地熄滅,燈心散出一縷青煙,嫋嫋煙絲漸熏人眼,司馬流風隻覺頭暈目眩,視野模糊不清,單手扶額閉了閉眼,再看前方,霧氣漸漸彌漫在眼前,朦朧裏,卻見十二頂花轎緩緩敞開了轎門簾。
此刻,木偶般僵著身子肅立轎旁的轎夫們已掀開轎門簾。
十二頂大紅花轎裏赫然擺著十二個冥紙、竹片紮成的紙人兒,穿一身塗血般猩紅的冥衣,頭上蒙了紅蓋頭,手中還挽了紙紮的喜花,轎夫們從轎中扶出那些冥衣紙人兒,一個挨一個地從司馬流風麵前走過。
司馬流風半眯著眼,看花轎掀了門簾迎出一個個冥紙紮的“新娘”,卻無半點駭然震愣之態,透過眼前彌漫的霧障,他仿佛看到了不可名狀的美妙事物,笑容可掬地指著一個個打麵前經過的“新娘”,居然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