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鳴蕭蕭。
暮藹裏一麵酒旗斜掛。
離了洛陽,西去數十裏的馬車徐徐駛於鄉間古道,前方一片村落,幾間農家茅舍坐落於山腳,荒草漫漫,滿目蕭索。
一名樵夫挑柴沿山路晚歸,與翠羽蓋頂的馬車擦身而過。
車窗裏飄出陣陣花香,辟易道側的樵夫猛一回頭,驚奇地看到駕車駛入山道的那個車夫,正持了馬鞭挑起卷在車篷上的一塊幡布,白白的幡布垂落在車廂一側,竟是出殯時孝子打的靈幡!
馬車一入山中,如同一粒微塵,轉瞬隱沒於山野,獨見一點火光在半山腰若隱若現。
兩支旺燃的火把插於車廂左右兩翼,火光照亮前方路程。
山路兩旁灌木叢叢,頑石嶙峋,雜草石縫間偶爾傳出幾聲蟲鳴。前方一片野林子,隱約可見雲樹梢頭露著一截吊了風鈴的綠瓦屋簷。
深山老林怎會有屋舍人家?
“公子,咱們到了,下車吧!”
馬車駛入野林中,趕車的往車廂裏連喚數聲,許久都無人答應,掀了簾子往裏看,喝!自家請來的客人竟把那具棺材當床來使,躺在裏頭睡得極是酣暢。
當真是懶骨一根,隨遇而安!
趕車的連推帶搖,好歹把人給搖醒了。
司馬流風伸個懶腰緩緩坐起,嘴裏頭咕噥著:“我才‘眯’了一小會兒,這就到了?”
“公子,您這個盹可足足打了八個時辰,天都黑了,快些下車吧!”
趕車的一迭聲地催促。
司馬流風慢慢悠悠晃下車來,睡眼惺忪地往四周一看——
荒山野嶺,風吹樹葉,樹影憧憧。
他怔了一怔,揉一揉眼,原地打了個轉,猝然彎腰往草堆裏仔細翻尋著什麼。
“公子?”趕車的直瞧得一頭霧水,“您這是在找什麼呢?”
“你家小姐的窩刨在哪邊?”
司馬流風踢開石塊,扒開草叢,忙得不亦樂乎。
窩?!
趕車的晃了晃身子,險些一腦門栽地上去。——自家小姐又不是山中狐精,搭什麼窩?
“公子,您往林子裏頭看,小姐的府邸就在林中。”
林中一片空地,豁然開朗處果有一堵圍牆,中間開了道門,門上吊掛一塊匾額,匾中五個金漆剝落大半的篆書字體——西山普度寺。
司馬流風“啊”了一聲,指著寺門問:“你家小姐住在和尚廟?”奇了個怪!
“西郊古刹,內有玄機!”
趕車的嘻嘻一笑,把車停靠在樹陰下,隱身暗處,枝葉剪落的大片陰影籠住了臉龐,獨留兩點泛出異色的目光在暗處閃爍不定,原本憨憨粗粗的聲音突然陰柔幾分:“公子何不進門瞧瞧!”
“古刹梵音倘若換作那靡靡之音,倒是別有一番情調!”
司馬流風尋花問柳般一步三擺袖,瀟瀟灑灑邁上石階,笑指門上匾額,“普度寺開了風月門,豈非尋歡窯子一座?”說著,越發來了興致,這就叫了門:“客人登門,煩勞寺中住持打開方便之門!”
濺染斑駁泥汙的寺門虛掩著。
無人應門,他便伸手去推,這一推,兩扇寺門酩酊大醉般晃晃悠悠往後一仰,訇然倒地!巨大的響聲震蕩在寂寥的夜空,驚得幾隻棲息林中的野鳥拍翅而起,嘎嘎亂啼,盤旋空中。
輕輕一推,卻令這古刹失了門麵,司馬流風登時愣了神,呆呆望著門裏風光——
斷垣殘壁、碎石瓦礫,古刹久已無人照料,門內破敗不堪,雜草叢生,滿目蕭然。
荒山破廟,無半點香火供品,野狗也安不了窩,哪裏去找貌若天仙的美嬌娃?
“趕車的……”司馬流風回過頭再找那車把勢,林中卻找不到半個人影。
不遠處的山徑上,一輛飄著白色靈幡的馬車正往山下狂奔而去!
半夜三更,荒山古刹,獨留他一人呆立原地,迎著鬼哭狼嚎般的陣陣山風,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本想招手疾呼趕車的回來,手往上舉時卻隻擺了一擺,連喚人的力氣也給省了,揮手目送那輛馬車消隱於山下,唇邊隻泛了一絲苦笑。
落得如此境地,他居然隻是自歎自嘲般的一笑,轉個身,一步三晃袖,好一派閑閑散散的神態,竟真個往失了門麵的古刹裏頭閑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