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哥。”
這一日,算算日子,也快到了。施無錯紅著小臉,鼓起勇氣問:“給我講講人事吧。”
陸乘風左眼看右眼,右眼看左眼,委實被這命題難住了。
但要說自己不知道,那不就穿幫了嗎?
他隻好咳嗽著以問代答,一邊慈祥地笑著撫摸被當成道具抱在手中的小玉,一邊問:“無錯。你知道小孩子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嗎?”千萬別告訴他說,是從男人的肚子裏挖出來的。否則他就學江流兒,立刻跳河!
施無錯點點頭,不疑有他,“表姐說男女的某部分接觸後。再向神明祈求,若神明允許,便會育有子嗣。”
陸乘風放下心頭重石,答曰:“你表姐就這句話沒有說錯!”
施無錯忐忑不安,絞手指良久,忽憋悶道:“我、我和表姐偷偷牽過手,我是不是,已經有了?”
抬起的小臉透著副惶惑無知,陸乘風想,原來這就是他一心要追隨表姐而去的真相。
“放心吧。神明絕不給非夫婦關係的男女以子嗣。”說完後想想不妥,又補充,“不過以後盡量避免這種不純異性接觸。”
施無錯陰悒一掃,歡樂地去吃飯了。但坐在那總要過一會兒才能想過來的陸乘風卻後知後覺地驚叫起來。
不、不對啊。
雖說施無錯說男女某部分碰觸後……是沒錯。但沒說生孩子的是男還是女!誰也不能保障,剛剛那個“已經有了”是不是施無錯在單純鬧小白。
陸乘風坐立不安,雖然這和他關係不大,但他一想到和兒子生活在一個由男人生孩子的世界,就覺得寒毛倒豎。
然而不論他對這異時空還是異世界,究竟有著如何一番人事怎樣苦苦探索,船還是依日抵岸。賀家的八台大轎迎在港口,根本不給陸乘風以思考喘息的機會,就這麼陪著施無錯,昏天黑地地進了賀宅。
賀府比施府人多,也更氣派。一路上抬轎的女人穿紅披金,威風凜凜。沿途放鞭炮的、灑小花大銅板的、跟著轎子跑的小孩,看熱鬧的年輕小爺們,真是吹拉彈唱敲敲打打,一番大肆鋪張。
在酒席上,陸乘風在仆傭席那邊得到了仆傭們熱烈的歡迎與巴結。開玩笑!這是跟著未來的當家主夫一起進來的陪嫁郎!當然得用心討好。
凡陸乘風有問,底下侍兒小廝們無一不悉心作答。
“坐正位的,那就是咱們家大人。堂堂江南巡府!人稱鐵麵無私賀青天啊!敬酒的?帶刀護衛展護花啊。”
“旁邊那站著斜著的小爺?咳。這得悄聲說,是大人納的小寵……青天,青天也是女人不是?是女人,難免總三心二意。也是人之常情。”
一來二去,陸乘風對賀家上下又摸了個門清。賀家年輕這輩,統共隻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這女兒,就是未來的當家人賀文章。故此,她成親,在賀家,在當地,都算大事。
另外那個兒子,也是正室生的大家公子,閨名叫賀小程,酒宴那天唯獨沒見他出來。以為是男眷不方便見親,但接下來的日子也沒見著過。
成了親,不知當夜是怎麼過的。
對於沒被教理過人事的施無錯,陸乘風擔了一百個心。當夜在屋裏抱孩子走了五六百個來回。
第二天,他小心翼翼前去探尋,才發現早在他之前,有四五個趴門縫的。這大戶人家,侍兒也多。都嘰嘰喳喳極愛熱鬧,一看他來了,也不閃不躲,隻笑著招手。
“哥哥來瞧。”
陸乘風扒頭一看。隻見傳說裏鳳流倜儻的賀文章小姐,正單手支頭,笑語嫣然地瞧著羞答答坐在鏡前一下下梳頭的施無錯呢。
私下裏,家人們都傳說,小姐這浪女心,愣是讓施公子白璧一般的純情,給生生招安了。
又傳說,有人聽見閨房呢語,說小姐托著公子的下巴,情深深道:“無錯,世間怎麼有你這樣美好的男子呢。”
此種肉麻,當下不一而足。
雖然這世界究竟怎麼生孩子,在陸乘風心中,此刻還是一個謎。但他也不求甚解。大城市總是比小地方開明,上街閑逛,也能看到男子出門走動的身影。陸乘風也漸漸融入其中,心胸開明。雖然他如今是個下人,但當家一把手據說是個青天,娶的正夫也是個端正大方的男子。寵侍雖有些妖媚,但也不像古裝電視劇演的,盡日裏挑撥是非。真是要進了賀府的門,才深深領悟到施無錯的後爹鍾二爺,是費了多大的心力才挑出這麼一個好人家給他。
就連施小白本人,也明白了後爹的心。正哆哆嗦嗦拿著毛筆,在妻子賀文章的指導下,寫一封家書呢。
陸乘風心滿意足的,給兒子買了串糖葫蘆。
這段日子,簡直是他這些年來過得最安生的一段時間。
雖然那也是因為能走入他心裏的人除了兒子已經都失去了……但不必為錢著急,不用擔心明天的醫藥費,不用看到那麼多明明和他同齡卻遠比他有為的青年才俊,都讓他少受了很多刺激。
我啊。真是個沒用的男人。說不定生在這樣的世界,才是適合我的——陸乘風也隱約有了這樣的想法。
沒有電腦,沒有馬桶,沒有自來水。那又怎麼了?
陸乘風覺得,什麼也比不了此刻心靈的安寧。
回府,兒子和小青在小院裏正玩。看到他撲上來搶了糖葫蘆。眼看著兒子穿得幹幹淨淨,臉上又白又胖。陸乘風心裏這個感動啊。熱淚縱橫之際,又出門去看看每天的義務——娘家公子施無錯。
施無錯正拿個畫眉,想喂,又怕挨咬。
陸乘風笑著幫他喂了。立刻得到施小白敬佩的眼神。
“你說你怎麼就敢拿蟲子呢?我讓小青小紅拿,他們全害怕。”末了,尊敬地補一句,“你簡直像個女人一樣勇敢!”
拿蟲子喂鳥的手抖了抖,就這點,還有些習慣不起來。
當下端起大仆的嘴臉,叮嚀:“你婆婆看沒看?”
“看啦。”
“小姑呢。”
“唉。你說那個賀小程啊。他體弱多病,我去了好幾回。侍兒都說他得臥床靜養,好不容易讓我進去,也就隔著簾子說一兩句就說他累了。我就幹脆不去了。”
陸乘風憂心想,和小姑搞不好關係可不成。於是憂鬱了一個白日。晚上,看賀文章回來了,順手也甩給他一根把頭發挽起來的男用發簪。這才意識到自己日日包裹的頭發已漸漸長長過肩,也到了可以別起來的時候。
晚上吃飯時,因他把頭梳好了,頭包布也拿下去了。在廚房吃飯的傭人們都有些傻了眼,誇讚聲立時不斷。
“哎呀,看不出來,陸哥原來長這麼俊。”
連在大人身邊當護衛的展女俠,都忍不住在別院擦身時多看了他一眼。
展女俠雖不是花容月貌,也清秀精悍。偶爾有意無意的眼神,讓陸乘風心口陣陣發熱。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雖然被一連串的不幸打擊得多少有點變態,但一旦生活安定,馬上又燃燒起了對於異性的向往之情。
展女俠正是他從小追尋的武打小說中的那種俠女啊。巾幗英姿,氣宇不凡。雖然在這個……女尊男卑的世界裏好像挺正常,但在他看來,畢竟也是很值得向往和欣賞的。
有一日陪施無錯喂鳥的時候,小孩特貼心地關問:“你原來那個妻子與你和離有一陣子了吧。”
陸乘風怦怦心跳,點了點頭。
“你看。陪我嫁來的,就不過你與小青小紅老張這三四人。我不把你們在這邊安心料理好了,又怎麼對得住送你們到我身邊的二爹的一片心呢。”
“其實,我看得出來,那個展護衛對你……”
“……找一天,我去和大人說,讓她做主……”
這些話飄一般地湧進了陸乘風的耳朵裏,他也不知是憂是喜,是高興是憂鬱,整個人輕飄飄的像醉酒似的回到他的小屋。嗯,結婚成親!養孩子!當個盡職盡責的老媽子!
好像,也挺不錯的。
不可否認,那晚滾著被子睡覺時,陸乘風的嘴角是上揚的。
七日後。
陸乘風被賀青天和她那位正夫,給叫入了偏廳。
陸乘風這顆心,那是咚咚咚咚啊。
特別是看到偏廳門口,還站著透露出一個蒼蠅我也不會讓它溜進去氣魄的展護衛!
隻見因半世勞心勞力頗顯早衰但勝在氣場的賀大人,與那雙目垂淚暗自飲泣的賀氏並肩而立。陸乘風覺得……呃?有點不對。
這完全不像一個要給下人指婚的場景。
莫非……腦內三四五除二。陸乘風震驚地想,莫非施無錯與小表姐的事,東窗事發了?
而就在此時,那平日裏大度持家的主夫賀氏,忽然一把揪住了陸乘風的袖子,就在他麵前直挺挺地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