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孤立的崖頭,仰首望著蒼穹,一盤淒寒的圓月無所依托地懸掛在蒼茫的天空中。長雲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嗥,不知為什麼,它居然感覺到心靈深處隱隱傳來的疼痛。這樣的孤清的月色,忽然讓它強烈地無所適從起來。它本來以為回歸了狼群,心靈深處的寂寞就會跟著消散。但此刻,它就置身於狼群之內,卻依然感到一種寒冷徹骨的孤獨。它應該屬於這裏,但是,它卻又分明感覺到它需要尋找些什麼。它不安地打著轉。狼王企圖上來安慰它,但它發出憤怒的嗥叫,拒絕狼王的靠近。它是驕傲的,它不會因為狼王拯救了它就以身相許。在它還不能排除心靈的異常之前,它並不願意輕易地和另一頭狼交配。
朔風漸起,吹得樹林嗚嗚直響,長雲更加不安了。它仰首望望天空的圓月,月亮正被一片浮雲所籠,漸漸失去了蹤影。絮狀的雪片兒,從天而降,落到長雲的鼻尖上,長雲伸出舌頭舔了舔,冰冰涼涼的,就像它飄忽不定的心靈。它到底在等待些什麼?風愈發緊了,卷著雪花漫天狂舞,爭先恐後地撲向地麵,雪花時大時小,時而如雲絮翻飛,氣勢洶湧;時而如陣陣煙霧,縹緲朦朧。狼王也顯得有些不安,低低地嗥叫了一聲,呼喚長雲躲避到洞穴之中。但長雲凝立不動,冰涼的雪花落滿周身,反而能夠撫平它躁動的情緒。它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眯起了眼睛,任憑寒風玩弄著自己濃密的銀毛,
狼王叫了幾聲,突然間,它意識到了什麼,殺機從密林深處向它悄然逼近,一雙綠色眸子貪婪地窺視著它。它長嗥了一聲,這是意料之中的權力鬥爭,亙古不變,一直進行在狼與狼之間鬥爭不息。如今,這頭陌生的母狼的出現,加劇了權利的爭奪。是的,誰能稱霸群狼,誰就可以擁有這頭漂亮的母狼。它把青睞的目光投向孤崖上的母狼,母狼似乎一點也沒有意識到他們之間的殺氣浮動,就那麼默默注視著濃濃的黑暗。或者,母狼是不屑於理睬群狼們的爭奪好戰。但那樣心不在焉的母狼,無疑是美麗的。狼王嗥叫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渴望。荒原上第一次見到這頭母狼的刹那,它就決定,一定要將這頭母狼據為己有。狼群中母狼數目不少,卻很少有如此獨特的:個子小巧,鼻頭黑黑,眼睛似乎蘊藏著水汽,朦朦朧朧。它也知道,狼群中每一隻雄壯的公狼,都在覬覦這頭新加入的母狼的美貌。但是,這一場爭奪戰,隻有一個是贏家,那就是它。
白狼不緊不慢地從岩石上縱躍下來,傲睨著銀狼,它們之間已經有過數度交鋒了,它知道,銀狼是個頑強而狡詐的對手。但是,無論是哪一次的鬥爭,銀狼注定要敗在它的狼牙下。
銀狼卷著風雪,向它衝了過來。就在兩隻狼接觸的一瞬間,白狼閃到了一旁,伸出右爪給了銀狼的腹部猛烈的一擊,接著迅速轉過身,一口咬住了對手的脊背。銀狼痛苦地低歎起來,被徹底激怒了。它一個翻身擺脫掉了追咬,回頭一看,白狼已經不見了。還沒回過神,後腦勺又遭到了重重的一擊。這一次,銀狼抓住了機會,它忍住疼痛,向後一跳,撲住了白色的身影。兩隻狼近身扭打起來。
長雲冷漠地望著崖下的爭鬥,它明白爭鬥的意義,誰贏了,誰就是新的狼王,當然,也將是它的伴侶。它嫌惡地皺了皺眉,但突然之間,身體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流貫穿,血液忽然加快了流動速度,燒灼著它的五髒六腑。一如當它望見了狼群的出現時,那份突如其來的撞擊。於是,它才能憑著一股蠻力掙脫了衝向群狼,遠離了那個人。而此刻,它的目光忽然流露出嫵媚,它不再排斥狼王,它願意委身於真正的王者。它的目光追隨著狼王拚殺的英姿,懶懶地向前走了幾步,就像是迎接勝者的皇後。誰會是最後的贏家呢?它俯臥在孤崖上,眺望著這場決定性的廝殺。
銀狼雖然在速度和爆發力上占優,但在白狼熟練的撲咬和多變的戰術前占不到任何便宜。又是一次撕咬,白狼忍痛甩開了對手,氣喘籲籲地退到一棵大樹旁,身上新添的幾道傷口正淌著暗紅色的血。銀狼也有些疲勞了,但是,首領的休息鼓舞了它。就在銀狼準備第二次衝鋒的時候,它發現首領有些反常,白色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眼睛中金色的光芒忽然消卻了。
這意外的驚喜簡直讓銀狼有些不敢相信,它一步一步走向昏死的首領,俯下來,嗅了嗅,殘忍而傲慢的目光落在首領身上正流淌著的血液。它緩緩地把嘴伸向雪白的脖子,露出鋒利的牙齒,準備最後的了斷。或許是它過於驕傲了,或許是勝利太過突兀讓它的戒備鬆懈了。就在它的牙齒快要觸及首領的脖子時,它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劇烈的疼痛,昏迷的首領不知何時比它更迅猛地咬住了它的脖子,它看到溫熱的血液從自己的脖子處低落下來,它也看到首領得意的眼神和王者的姿態。它翻身撲到在地,在勝利的前夕失去了生命。
白狼傲然向長雲嗥叫,長雲同樣傲慢地挪開了目光,奔下孤崖,步伐卻並不很快。白狼很快跟了上去,陪伴左右,兩頭狼一前一後地在風雪中奔跑。
梵帝天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他的雲兒和一隻陌生的雄狼在在風雪中慢慢走著,一個是山一般的偉岸,一個是水一樣的柔情。他的雲兒,還不時地用舌頭舔著公狼的傷口,舔淨傷口上的血跡。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幹些什麼,他已經絕望地撲了上去,淩厲的氣勢籠罩著剛剛作戰不久的狼王。長雲嗥叫了一聲,擋在了狼王麵前,衝著梵帝天齜牙咧嘴。梵帝天痛苦地低歎了一聲,他的雲兒,化身為狼的雲兒,居然愛上了一頭狼,居然願意為了一頭狼賠上自己的性命。他收回了攻勢,掌心偏轉,一把抓起雲兒,抱在懷裏。或許是他目光中的殺氣太過彰顯,或許是他絕望的神情攝住了長雲,長雲竟然忘記了掙紮。梵帝天仇恨地望了望那頭白狼,迅速離開了密林,就像他從未出現過一樣。白狼怔怔地立在原地,那突如其來的人類,那淩厲奪命的攻擊,竟然令它忘記了反擊。它甚至還來不及品嚐勝利的果實,那頭母狼就被那個人類掠走了。它向前奔走了幾步,膽怯卻令它放緩了腳步。盡管那個人類已經消失在叢林深處,然後他留下的磁場,仍強烈地震懾著它,讓它不寒而栗。
長雲依偎在梵帝天的懷裏,像個不安分的惹事包,嗚嗚地不滿地低叫著。這個人再度追上了它,再度擄掠了它,但是為什麼每一次的擄掠之後,它的抗拒心理就會不由自主地減弱幾分?盡管內心深處,它依然深深地畏懼著他,但是,此刻,他的懷抱居然讓它倍感溫暖,那份暖意,驅散了雪花帶來的冰寒,驅散了月亮下的孤獨寂寞,也驅散了狼王對它的迷惑。它不再記得那頭為它拚戰的狼王,它也忘記了那段短暫的感情。此刻,隻有抱著它的這個人,占據了它所有的注意力。它望了望那個人的臉,他似乎怒氣衝天,對它有著極度的不滿呢!它又嗚嗚地叫了幾聲,表示著它的抗議。它不該在這裏的,它應該回到屬於它的狼群。但是,心靈深處卻分明有個陌生的聲音,在抗拒著它的這個決定。是什麼?它奇異地凝思,迫切地想要抓住這個聲音。
“雲兒,你不是狼,你不是!”梵帝天沉痛地呼喚著,為什麼啊,為什麼雲兒聽不懂他的話,再也聽不懂他的話?一想到雲兒可能和公狼們產生的交配,他的心就像被活生生撕裂了一般。難怪父王會選擇自己身中“情竇之咒”。如果時間可以倒轉,他願意的,他願意承受雲兒所受的一切!不能再讓雲兒這樣下去了,一定有解咒的辦法,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