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幽怨多(1 / 3)

九華如劍,青藹連空,梵帝天抱著一頭白狼站在山巔,山風吹得他黑色的長袍獵獵作響。

“魔君!”他的身後,斡斐如鬼魅般倏然出現,恭敬地跪下,“四大長老為了奪得魔王之位,連日來一直相互鬥法,魔族中的兄弟都盼望著魔君歸來。”

梵帝天憐愛地摸著白狼頭頂的毛,白狼低低地嗚咽著,卻掙脫不了梵帝天的束縛。

“我知道了。”梵帝天頭也不回,冷冷地說道。他雖然答應母親要回到魔族,這些日子卻一直棲身在九華山巔,為長雲療傷。長雲的傷勢被魔氣所侵,頗費了他一番功夫。可喜的是,療傷的日子裏,長雲對他的排斥感終於有所減少,盡管還是不滿意他的懷抱,卻終於不再鬧著要擺脫他了。如果能夠,他真的願意和長雲這樣廝守一生,變成狼又怎樣,他還是一樣喜歡他的雲兒。

“魔君。”斡斐不動,依然直挺挺地跪著,“您何時回去?”

梵帝天終於轉過身來,清冷地目光打量著斡斐:“怎麼,你們是不是又要以傷害雲兒要挾我?”怒氣碾過他的眼睛,如果膽敢再發生這樣的事,他真的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殺性。

“不敢。”斡斐連忙重重磕頭,“隻是夫人讓我轉告您,四大長老一直勝負不分,恐怕要以您為目標。”四大長老久戰不下,把魔族搞得人心惶惶,群魔浮躁不安。有人按捺不住,出言諷刺長老,說是魔王還逍遙在世,怎麼輪得到四位長老覬覦魔君之位。出言的小魔立時斃命,但也提醒了四位長老。

“是嗎?”梵帝天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夜幕,恐怕已經來了呢!周圍的氣流出現了異動,隻是不知道是哪一位長老做了先鋒?

“魔君……”斡斐還要說話,梵帝天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回去轉告夫人,不日我就會回去。”氣流消失了,怎麼?隻是來探路的嗎?他的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忽然低頭,臉上又是一派溫柔:“雲兒,誰敢對你不利,我就殺誰!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懷裏的白狼嗚嗚有聲,神色之間卻甚是不耐煩。它想要奔跑跳躍,不想老是被困在這個人的懷裏。這個人的懷抱雖然溫暖,又怎麼及得上荒原上的自由?它的四肢踢踏了幾下,爪子抓破了梵帝天的衣袖。梵帝天歎了口氣:“雲兒,你總是想要離開我。”或許,長雲被束縛得太久了,他也不想看到長雲沒有精神的樣子,“好吧,我們去荒原。”

荒原上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從深邃的天際飄落,一晚之後,雪白厚實的大雪覆蓋了整個荒原。長雲歡快來回奔馳在雪地裏,嘴裏興奮地嚎叫著。梵帝天遠遠地望著他的雲兒,臉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即使是一頭狼,他也要看著它快樂。

半夜,雪停了,荒原凝寂在無聲而壓抑的大雪中。一輪明亮的圓月升上了天空,月下的荒原一片慘白。群狼忽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荒原上,高高聳起的肩胛骨像嶙峋的山峰,血紅的舌頭舔著閃著寒光的牙齒,冷風擦過雪白的皮毛,耳朵驕傲地聳著,腳掌下銳利的指甲已經漸漸按捺不住。如果不去看那一雙雙眼睛,會令人覺得,這隻是一塊塊被雪覆蓋形狀怪異的石頭。梵帝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身形一動,撲向奔跑的長雲。但狼群比他更快地向長雲跑去。他出手斃了為首的幾頭白狼,然而群狼的奔勢反而更加激烈。長雲的神情也越加興奮,它毫不理會梵帝天的呼喚,不顧一切地奔向了狼群。梵帝天大吼了一聲,伸手探向雲兒,但一頭擁有一雙金色的眼睛的狼驀然咬向梵帝天的手腕,那種不要命的姿態令梵帝天失去了抓住雲兒的機會,雲兒融入了狼群之中。他怒極反擊,狼被他一擊即中,軀體分崩離析,溫熱的血液飛濺到他的臉上。他狂怒地叫了一聲,飛身向狼群追去。但群狼在狼王的指揮下,非常迅即地簇擁著雲兒向荒原的遠處奔去。白色的長雲,融入了那片白色之中,而那片白色,又迅速地與荒原的白色融為一體。這一片茫茫白色,向遠處飛奔,消失在荒原的盡頭。

“雲兒!”荒原上獨留下梵帝天蒼茫四顧,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中,哪裏還有雲兒的蹤跡?他太大意了,沒想到魔族的長老會指使狼群與他交鋒。尖銳的呼嘯聲響徹荒原,群魔迅速地集中在他麵前。

“魔君!”斡斐匍匐向前,他已經從梵帝天猙獰的臉色中了解了一切,“是冤長老所為。隨意擾亂一切生物的心智是他的拿手好戲。他策動了狼群的攻擊。”

“冤!”梵帝天咬牙切齒地咀嚼著這個名字,是那個陰惻惻的冥?四大長老之中,冥貪婪成性,塚情愛成癡,冪捉摸不定,而冤,陰陽怪氣,將折磨別人視為自己最大的愛好。母親曾經向他說過這四位長老,是他太大意了。他努力保持著清醒的思維,但此時此刻,整個腦子一片混沌,都是雲兒遠去的影子,又如何能夠靜下心來思考?

“恐怕冤長老的意圖在於讓長雲成為一頭真正意義上的狼。”以此來達到打擊魔君的意圖,魔君對這頭狼的過分關愛,成為魔君最大的弱點。冥、塚、冪、冤四大長老中,尤以冤最為狡猾,最懂得探測人心。看來,冤一定是洞悉了魔君的心思,才會下此狠招。

“什麼意思?雲兒不是已經是狼了麼?”

斡斐歎了口氣,與其說魔君是真不明白,不如說是在裝糊塗,魔君根本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負責揭曉這個謎底的他,同樣是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的。但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他又怎麼能夠在少主人殺氣騰騰的目光中退縮?

“和它的同類結婚生子……”重重的巴掌狠狠地慣在斡斐的臉上,斡斐踉蹌後退,俊逸的五官在刹那之間變得醜陋。梵帝天抬手,指尖的魔氣籠罩了斡斐的全身,須臾,他就恢複了正常,“謝謝魔君不殺之恩。”他伏在地上,磕頭不止,“冤由我負責去尋找,您還是去找狼群吧!”斡斐不敢再過多地暗示什麼,但梵帝天已經明白,找到冤不難,難的是他的雲兒,在他尋找冤的過程中,雲兒很有可能已經成為一頭狼的妻子!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他狠狠地咬著牙關,直到那裏隱隱作痛。可是,群狼去了何方?雲兒去了何方?他仰天狂嘯一聲,回聲傳響在天際,綿延不息。

奔跑中的長雲遲疑了一下步伐,那個人發出的嘯聲太可怕,仿佛如一支利劍,筆直地穿透它的內心深處,讓它無從逃遁。但是,群狼奔跑的慣性簇擁著它不斷地前進,也不斷地遠離那個人的掌控。它是狼,它應該待在狼群之中。它不再猶疑,撒開四肢歡快地奔跑在雪地上。從此以後,它將擁有自由!

群狼奔向了密林深處,白雪皚皚的世界裏,隻有密林是最好的棲身之所。既可以躲避敵人的追蹤,又能找到豐盛的糧食。白色的狼王很有經驗,盡管那還是一隻年輕的狼,但已經擁有高超的本領,奔跑跳躍之間,王者風範畢露無遺。長雲就是在逃亡的過程中漸漸將目光轉向狼王的。和自己的小巧截然不同,狼王的個子很大,很結實,從荒原逃竄的時候,狼王始終不離自己左右,一次次地凝視,一次次地嗥叫,就像一個威風凜凜地戰神,把它從厄運之中拯救出來。從狼王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長雲感到了一種熟悉的情懷。熟悉?為什麼會熟悉呢?好像很多年以前,又好像不久之前,它剛剛經曆過這樣的感情!它凝神細思,卻又什麼也抓不住。

狼王輕輕地咬著它的後腿,傳來的麻癢讓它的心忽然甜蜜起來。但那樣陌生的接觸還是讓它低低地嗥叫了幾聲。它輕輕地向前奔跑了幾步,避開了狼王的親熱。狼王沒有勉強,搶先了幾步,又回眸喚了幾聲。它跟著狼王向崖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