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軍麾滿,山河戰角悲。中野何蕭條,千裏無人煙。
魔族與皇城這一戰,天地間都充滿了悲涼,夏日裏,朔風四起,千山鳥飛絕;皇城外,飛沙走石,萬徑人蹤滅。世界仿佛凝寂不動。
金鑾殿依然金碧輝煌,淳於鐙誌得意滿地坐在龍椅上,與魔族的交戰中,淳於晉年老不支,戰死沙場;太子淳於鋥仍然昏迷不醒,帝位非他莫屬,他終於如願以償登上了皇位。隻是,如今事事都要對高晟言聽計從,是為不美。他不悅地望著站在他旁邊的高晟,他的即位,完全是高晟一手操縱,而高晟索取的代價是,從此不用跪君王,隻與他平起平坐。古往今來,一國豈能容二君?淳於鐙的心裏就像堵了一塊大石,叫他渾身不爽快。但如今三軍盡數掌握於高晟之手,城外魔族虎視眈眈,也需要借助高晟手中的破魔刀。戰事已到燃眉,他不得不低頭禮讓三分。
“高愛卿,你看,接下來該如何部署?”淳於晉暴斃,魔族本該乘勝追擊,但奇怪的是魔族反而退後三裏,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
高晟趾高氣揚地俯視著坐在他旁邊的淳於鐙,對他來說,淳於鐙什麼都不是,隻是聽命於他的一條狗,一個傀儡。如果不是他功虧一簣,沒有得到公主的魔血之魂,今天龍座上的人,應該是他高晟。不過,也差不了多少了,他才是幕後操縱的真正主人,這個國家真正的帝王!
“臣夜觀天象,魔族此刻應該是陷入自相殘殺的地步。”高晟不緊不慢地說道,天象之說,他也隻懂得一二,從師倚天,他感興趣的是鬥戰法力,而不是什麼天象。魔族的分裂,是他派出的死士冒死探得的消息。
“自相殘殺?”淳於鐙興奮了,“梵帝天沒有這個能耐統帥魔軍嗎?”
那場血戰當中,他也沒有見到梵帝天,當時還以為梵帝天在醞釀什麼陰謀,出其不意地把他們全部斬殺呢!想起梵帝天,他不由一個激靈,梵帝天太可怕了,今生能夠回避梵帝天,將是他最大的幸運。
那次與魔族交戰,高晟力主先皇淳於晉親率大軍振奮三軍拚死一搏,事關皇城存亡,淳於晉居然答應了。皇城的軍隊幾乎傾囊而出,本以為會遭遇梵帝天率領的魔軍,誰知道領隊的不是梵帝天,而是四位須發斑白的老人,魔軍上下,稱他們為魔族四長老。
“叫梵帝天出來。”淳於晉威風凜凜地坐在龍駒上,大聲喝道。梵帝天擄掠了他的女兒,他要親手將這個魔軍斬落馬下。
四位長老狂笑連連,沒等淳於晉反應過來,他們忽然一齊出手,在破魔軍的怒喝聲中,淳於晉突然被他們分別抓住四肢,四分五裂。淳於晉身體裏噴湧而出的鮮血淋得淳於鐙尖聲嚎叫。
“大膽妖孽!”高晟拍馬上前,舞動破魔刀,破魔刀的刀身發出刺眼的強光,逼退了四位長老,“破魔軍聽令,魔族毀我君王,奇恥大辱,不能不報!”他的語聲遠遠地傳了開去,破魔軍喝聲如雷,響徹天際。
“殺!”
混戰開始了,淳於鐙悄悄地躲到了後方,拚命地擦拭著父皇的血跡。等一切都寧靜下來,他才偷偷地從避身之所溜出來,正好撞見高晟不屑的眼神和破魔軍鮮血淋漓的身體。
事後,他才知道,這一戰,魔族與破魔軍損傷都很慘烈,魔族本意是滅了皇城,但在破魔軍抵死頑抗之下,終於退兵。而破魔軍也元氣大傷。皇城中不能無主,高晟擁他為王。
做皇帝,淳於鐙很喜歡;但是,如果高晟也讓他像父皇一樣出去作戰,他絕不同意。幸好一戰之後,魔族居然靜悄悄的。沒有動靜最好,他可以安然地享受他的皇帝生涯。高晟要和他平起平坐,也無妨,隻要不妨礙他的逍遙生活就行。
高晟冷冷地盯著淳於鐙,這樣的懦夫居然也是淳於晉的兒子,淳於晉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會氣得從墳墓裏跳出來吧!不過,這樣的懦夫做了皇帝,對他來說,卻反而是一件好事!所以他竭力勸說淳於晉出戰,四大長老出手的時候,他就在淳於晉旁邊,隻要他及時揮動破魔刀,淳於晉可以不死。但是,為什麼要淳於晉活著呢?淳於晉這個固執的老頭,隻會像倚天一樣,成為他成就霸業路上的絆腳石。狡兔死,走狗烹。與其等待淳於晉動手殺他,不如他先下手為強。淳於晉暴屍戰場,反而能夠激起軍中士氣。這場戰爭可以全身而退,他也是餘驚猶在。
“梵帝天失蹤了。”他平靜地說道,其實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一點都不平靜,長雲將魔血之魂引渡給梵帝天,梵帝天的魔性增強了一倍,從此天下無敵。他本來打算淳於晉出陣,梵帝天會看著長雲的麵子放過皇族一條生路。豈知梵帝天沒有出現在戰場上,梵帝天竟然和長雲一起失蹤了。如果梵帝天真的跟隨著公主隱蔽山野,對他將更是一個好消息。
“失蹤?”淳於鐙愣了愣,身上忽然寒氣大熾,他左右望了望,“他,他不會是埋伏在宮中吧?”梵帝天在皇宮之內來去自如,他一直心有餘悸。
高晟嗤笑了一聲:“長雲都走了,他幹嘛還要回來?”長雲,長雲,將是他心頭永遠的一根刺,一想到已經掌握在手心裏的魔血之魂,就這樣失之交臂,他就不能不痛恨萬分。破魔刀一定要加強練習,可惜,破魔刀的口訣他無從得知。
“那,不如我們乘勝追擊?”群魔無首,正是好時機。如果高晟可以為他除去心頭大患,他的皇位從此就牢固不破了;如果高晟命喪敵軍之手,他也可以不用再看高晟的臉色行事。
“好啊!”高晟望著淳於鐙得意的神色,不懷好意地說道,“請陛下親率大軍,振奮三軍士氣!”
“不,不!”淳於鐙恐懼地晃動雙手,身體幾乎從龍座上跌落下來,幾日前,高晟也是這樣麵奏先皇,征得先皇同意,然後……冷汗從他的額角迸將出來,那鮮血飛濺的一幕仿佛又在他眼前重演,“不要!”他奮力張開眼睛,發出淒慘的呼聲,眼前,依然是恢宏的金鑾殿,高晟正傲睨著他,神態不可一世。
“既然陛下不同意,不如緊閉城門,趁著魔族分裂的大好時機,三軍休養生息。”高晟慢吞吞地說道,目光如同釘子,逼得淳於鐙不敢仰視,“臣也好趁此機會,好好操練破魔刀。陛下意下如何?”
“好好,全聽愛卿的。”淳於鐙擦著臉上的汗水,哪裏還敢有半點不從。
“那麼,臣就告退了。”高晟口裏說著告退,身體依然挺得筆直,睥睨淳於鐙。
“好好好,愛卿辛苦了。”淳於鐙口不擇言,唯唯諾諾地在高晟麵前低下了頭。
高晟哈哈大笑,揚長而去。一直到看不見高晟的背影,淳於鐙才頹然軟倒在龍椅上,做聲不得。
禦花園裏,百花蕭條,似乎那株百年老梅一去,奪走了百花的芳魂。繆雲非推著昏迷中的淳於鋥,站在禦花園的湖水旁邊。
仿佛還是昨日,長雲公主俏麗的身影留戀在桃花柳樹之下,衝著他回眸淺笑。而如今芳蹤渺茫,無處可覓。
繆雲非歎了口氣,先皇慘死,太子人事不醒,淳於鐙即位,高晟獨攬大權。皇城之內,一片淒涼。
“公主,幸好你離開了。不然,見到這樣的景象,又不知該如何傷心了。”繆雲非喃喃自語著。他蹲下身子,望著與公主容貌酷似的太子鋥:“太子,你該張開眼睛了。如今朝政混亂,烏煙瘴氣,你該醒來收拾殘局了。”盡管太子比淳於鐙好不了多少,但是,下意識裏,他卻仍然盼著太子醒來,畢竟太子才是名正言順的君王。但是淳於鋥仍然緊閉雙目,蒼白的麵色中隱隱有黑氣流轉。
“師傅,你曾經對我說過,皇城將有大難,如今一切都應了你當初的預言,你在天有靈,當看見哀鴻遍野,民不聊生的畫麵,為什麼那個生機還沒有來到?難道,這一切,還不夠慘烈嗎?”繆雲非低低地悲鳴著,倚天的容顏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依然是那般鶴發童顏,仙風道骨。“想和我修煉法術嗎?”師傅的話言猶在耳,然而物是人非,禦花園卻失去了當日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