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看著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了兩道的紙,伸手交給了她。
錦瑟慢慢地打開那張紙,眼睛卻一直疑惑地看著他,很長時間後才低下頭去看,一眼就驚住了,那竟然是一張電腦打印紙!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
一陣風一場夢愛如生命般莫測
你的心到底被什麼蠱惑
你的輪廓在黑夜之中淹沒
看桃花開出怎樣的結果
看著你抱著我目光似月色寂寞
就讓你在別人懷裏快樂
愛著你像心跳難觸摸
畫著你畫不出你的骨骼
記著你的臉色是我等你的執著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
一陣風一場夢愛是生命的莫測
你的心到底被什麼蠱惑
你的輪廓在黑夜之中淹沒
看桃花開出怎樣的結果
看著你抱著我目光比月色寂寞
就讓你在別人懷裏快樂
愛著你像心跳難觸摸
畫著你畫不出你的骨骼
記著你的臉色是我等你的執著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錦瑟睜大眼睛看著他,腦中一片空白,隻能無意識地張嘴:“為什麼……”
石川歎了一聲,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跟我來吧。”
幽幽古刹千年鍾,穿越了幾千年的時間,依然在人們的耳邊回響著。
石川將錦瑟領進了一間禪房中,一位身著海青的大師麵容安詳、寧靜的站在門前等待著。她看著他慢慢走近,隻覺得很舒服、很自在、很清涼,讓人感到一種舒服感。
石川雙手合十,微低著頭喊:“大師,討擾了。”然後對錦瑟介紹,“這位是法玄大師。大師一向深居簡出、精究佛法,從不輕易見客,今日為你破例。”
錦瑟帶著真摯的崇敬,對大師雙手合十禮拜,這位大師的一言一行,都是那樣的從容、平靜、安詳,臉上洋溢著聖潔的光輝。她感覺到,事情的真相應該就在於此地。
法玄大師將手伸向木質的桌椅:“兩位施主,請坐下說話。”他拿過木碗,用虎跑水衝泡了三碗龍井茶,自己也做到椅子上,上身保持正直,放掌於雙腿上,等茶水靜置了三分鍾後,伸手相請,說,“請二位施主品茶。”
石川端起木碗喝了一口,抬頭對大師說:“香。”
法玄大師對他包容一笑,什麼也不說。
錦瑟暫先壓下心中的所有疑問,端起那年代久遠的木碗,置於鼻下,龍井茶清香持久的如蘭香氣開始徐徐飄入她的嗅覺範圍,讓人心曠神怡。她再看向木碗之中,湯色清澈明亮,葉底嫩綠,茶葉勻齊成朵,芽芽直立,栩栩如生。
她誠心微笑,輕啜了一口含在嘴裏,吸氣,使茶湯在口中翻滾流動,讓茶湯與舌根、舌尖、舌麵和舌側的味蕾都充分接觸,然後再慢慢送入喉中,頓時覺得沁人心脾,齒頰留香。
法玄大師一直微笑看她。
她對他抱以一笑:“好茶。”
大師緩緩點頭:“施主對茶道很是精通。”
錦瑟知道這時候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她放下木碗:“家父一生都在修行茶道,後來開辦了一家茶業公司,教授茶藝,售賣各類茶具和茶葉。晚輩自小耳濡目染的學習了一些,不敢在大師麵前賣弄。”
法玄大師和緩道:“施主自謙了,請略講心得,貧僧亦想一聽。”
錦瑟低頭一笑,然後如實地說:“既然如此,那晚輩就鬥膽說上幾句了。茶文化一向是世界文化叢中的一朵奇葩。茶道,就是品茗的方法和意境,通過飲茶來陶冶情操、修身養性,把思想升華到富有哲理的境界。中國茶道,則是以修行得道為宗旨的一門飲茶藝術,目的就是借助飲茶藝術來修煉身心、體悟大道,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而我們佛教禪宗就是強調禪茶一味,以茶助禪、以茶禮佛,在從茶中體味苦寂的同時也在茶道中注入了佛理禪機。”
法玄大師還是一笑:“施主不夠誠實,言語之中有所保留。”
石川微微偏頭,湊近她小聲地說:“在大師麵前不可以有隱藏之心。”
她靜默著,然後牽動嘴角一下,“不是存心隱瞞自己所知,而是若在這佛門淨地說些其他教門的教義,恐有謗佛之嫌,怕……惹了大師的清淨。”
法玄大師仍是一笑:“貧僧在此寺中修行,不受世俗塵埃的汙染,無違背佛教教義的言行思想,自性心中清淨。施主盡可直說無妨。”
錦瑟拿起木碗,再啜甘露,然後毫無掛礙地道:“在古代,幾乎每一個文化、思想領域都與茶扯上了千絲萬縷的關係。在政治家那裏,茶是提倡清廉、對抗奢侈之風的工具;在詞賦家那裏,茶是引發思維以助詩興的手段;在道家眼中,茶又是幫助自己進入虛靜狀態的必需之法;在佛家看來,茶更是禪定入靜的必備之物了。所以中國的茶道是吸收了儒、道、佛三家的思想精華,卻一而不可。儒家是以茶勵誌,借茶溝通人際關係,積極入世;道家則為我們提供了崇尚自然、崇尚樸素、崇尚真的美學理念和重生、貴生、養生的思想。我無意在其中做出高低的比對,隻是單就茶道的產生來說,道家的學說確實是為茶人的茶道注入了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樹立的茶道的靈魂,使茶人達到了獨有的'樂天'境界。”
法玄大師含笑看著她,安詳和緩地道:“能夠不受時空的阻礙,與施主這樣談經論道,確是人生一大幸事。依貧僧來看,施主的自性得天獨厚,離得道已經不遠,何不拋除一切宿業障重,澄心修行入道?”
她歎口氣:“晚輩隻恨自身癡愚,滅不了貪嗔癡三毒,無法遠離煩惱之本。”
禪房外鍾聲驟響,法玄大師安靜下來,誠心默念著,等睜開眼時,看著錦瑟說,“那貧僧也隻能對施主再道一聲,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了。”他說得很緩慢,一字一頓。
錦瑟絲毫沒有動心,隻說:“苦海不是海,岸也不是岸,回的也不可能是自己的頭,晚輩隻能在塵世中輪回受苦而已。”
石川靜默著,拿起木碗喝了一口茶水。
法玄大師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後說:“非也。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施主既是因這位石川施主思念的巨深而引至於到此處,卻又與另一位石施主是宿昔有緣,來此地經曆此劫,體驗到了世間無常的苦,是更應該感受到修行佛法的可貴才是。人為什麼痛苦?是有貪、有嗔、有癡、有散亂、有昏沉、有愚癡而引起,這都是痛苦的來源。要選擇佛法,精進地去修,慢慢地靜下來。平靜了,輕安了,達到了定。那時,你眼睛看到、耳朵聽到、鼻子嗅到、舌頭嚐到、身體觸到的,都不會再動搖到你,因為清淨的心,是很堅強的。”
她看一眼默默喝茶的石川,轉回頭來,對大師道:“晚輩有幸,曾與家父論過此事。而晚輩自己認為,修行佛法的人無外乎就是為了達到寂空涅槃的究竟法門。可是,佛乃覺性,是可悟不可求,非人人都能做到,也非是念幾句阿彌陀佛可得的。”
法玄大師看看他們兩個,然後微笑,緩緩地說:“既然佛將你們渡到了貧僧麵前,那就是要貧僧來渡你們。涅槃其實很簡單,就是一種感受、一種狀態、一種境界,就是指的當我們的內心沒有苦、很寂靜的時候。好比現在,你們在此靜坐,將心專注於貧僧所說的真理,心就平靜,沒有煩惱,這已是在體驗涅槃。”
錦瑟與石川對視一眼,又再看向法玄大師。石川問:“是這麼簡單嗎?”
“是。你們現在都進入了短暫的涅槃。我們每個人都經驗過貪、嗔、癡的苦,每個人也都經驗過沒有貪、嗔、癡的涅槃,不然每個人就都是已經心智發狂了。”
石川又問:“大師是要我們出家,皈依佛門嗎?”
法玄大師緩緩搖頭:“不一定要出家。什麼都可以修行,喝茶可以修行,看書可以修行,聽也可以修行,吃東西也可以修行,說話也可以修行,都可使你的涅槃一直地延續、一直地延續……因為世間的一切都是靠不住的,能靠的隻有內心的安詳、寧靜,這種寂靜就是涅槃。人生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寂靜、不苦的狀態與感受。”
石川用心地體驗著,低下頭,沉迷於思考。
法玄大師又看向了錦瑟:“施主應該已經想到了自己為何會來到此世的原因。石崇,西晉人,初為修武令,累遷至侍中,後出為荊州刺史,以劫掠客商至巨富,與貴戚王倫等爭為奢靡。曾與王愷鬥富,以蠟代薪,作錦步障五十裏,王愷雖得武帝支持,仍不能敵。八王之亂時,與齊王結黨,為趙王倫所殺。施主與晉朝這個石崇宿昔有緣,前世未有結果,今生來續。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滅——世界上所有的事物的發生、存在與消失,都是有其原因與條件的,都是從因緣而生,也從因緣而滅。”
錦瑟平靜地看著法玄大師,問:“可是,前世的綠珠已經以生命來結束這段情緣了,我為什麼還要來到這裏重走一遍相似的人生?”
大師隻是包容地看著她:“真的結束了嗎?隻是前世之綠珠一廂情願的做法,難道前世之石崇就甘心讓自己心愛的人這樣死去?”
“心愛的人?”錦瑟嘴角一勾,顯示出了嘲諷,“那樣的一個男人有心嗎?紅殘鈿碎花樓下,金穀千年更不春,石崇和綠珠的事情被人們當成了一個流芳千古的淒美愛情故事來傳頌,可是誰又知道這裏麵的真相?石崇這個人是長袖善舞、精於鑽營,但他行事卻是極端的心狠手辣、殘忍狠毒,原係世家子弟,承祖先餘蔭,任荊州刺史,本就狂妄放恣慣了,再加上開府荊州時,他常派爪牙假扮強盜,劫殺過往客商,掠其錢財,數年之間,就成巨富,卸任以後,他在洛陽城郊耗費巨資築亭台樓閣,栽種奇花異草,名之金穀園,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可那金碧輝煌的金穀園裏,卻處處都是殺人場啊!他把家裏的豢養的侍妾當屏風用不算,還用來當痰盂用,他每次吐痰時,都讓婢女用嘴來接著,和朋友做宴飲酒喝酒時,讓美姬來勸酒助興,若有來客不飲,便令人斬殺美姬,曾經有人堅持不飲,他就為此連斬三女——”她看著平靜無波的法玄大師問,“這樣的一個男人,您認為他會有憐香惜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