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仁聽這這些話,心痛地坐回座位裏,他還想替錦瑟辯駁,可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錦瑟了?現在的事實是,錦瑟就坐在石崇的身邊,被石崇親密地摟著肩膀,在那邊和別人說說笑笑的,而石崇放肆的笑聲一陣陣的傳進他的耳朵裏,像巴掌一樣的打在他臉上!因為錦瑟沒有反抗、沒有像躲避自己的親近一樣而同樣的推開石崇!難道……她真的是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地要攀上石崇嗎?
輔仁的心不斷地動搖著,動搖著……
石崇領她離開,撿了一副座位,麵著舞廳的中間而坐,由外麵進來的人,正也陸續不斷,他揚手招侍者過來,叫了兩碟水果和一份飲料,把飲料遞到錦瑟麵前:“你覺得佘家五少爺做的了職員嗎?我心裏都他這種性格打鼓……”
錦瑟接過飲料,沒有喝,卻是放到了圓桌上,然後寡淡如水地答道:“不清楚。”
孫經理又湊近了石崇,在他耳邊小聲問:“上次在證卷交易所,就見過這個丫頭,今天不正式介紹一下?”
石崇不理他的打趣,隻是把酒杯推到他麵前,揮了一下手,示意他直接喝酒:“你不去找個舞女跳舞?不是最喜歡來這種地方的,別辜負了我為你將就來這裏的美意!”
身邊的那男人也下舞池去跳舞了,錦瑟倚著座椅,安靜著。中央一片光滑的地板反映著周圍的椅桌和人們錯雜的說笑聲,隻見這男男女女的,左一陣哈哈,右一陣哈哈,個個都是在縱情咳笑著,舞台上的歌女嗡聲嗡氣地唱著:“香擯恩酒氣滿場呀飛……”那位孫經理早就把一個舞女摟在懷裏歡快地跳著,他的手臂一拉一收,旋轉,再拉再收,那個舞女也歡快地配合著,是吉巴特的舞步。
這時,佘輔仁卻走了過來,他在錦瑟身邊微微彎身說:“能一起跳支舞嗎?音樂已經換成華爾茲的了。”
石崇慢慢地向佘輔仁看過來,臉上的笑意還沒有退去,他笑笑地看著錦瑟,對著一臉寡淡的她說:“聽話,陪佘少爺跳支舞,也都不是陌生人了。”然後放開摟在錦瑟肩上的手,扶她起身,順水推舟的將錦瑟的手交到了輔仁的手裏,說,“有什麼話,就趁今天都說個清楚,早做了斷的好。”
光滑鑒人的舞池中,男男女女的,花團錦簇般地互相擁抱,圍繞在一起跳著舞著,輔仁環抱著錦瑟,混在人群中跳了起來,他小聲地開口:“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從沒有這樣親近過……那個時候的錦瑟啊,單純美好,比我栽種的那梔子花還要潔淨……”他看著冷淡的、任由他攬抱著的錦瑟,“……我真後悔讓你陪著沁珠嫁到了石公館裏,不然……你不會變成今天這種樣子,我們兩個也還會好好的……”
錦瑟聽到這裏,卻抬頭看他,舞廳裏的光束忽東忽西、忽分開忽交叉,讓他們互相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她問:“今天的樣子是怎麼了?你整天都說是愛我、喜歡我,為了我什麼都願意做之類的話,可當我被送進會樂裏時,你為什麼不來救我?你這些天都在忙著做什麼?”
輔仁停下舞步,急切地解釋:“我想去救你的!可是……可是家裏人都說,你去了那種地方,肯定身上已經不幹淨了,佘家絕對是不能容這樣的女人進門的!我當時就是心裏一沉,再加上那兩天忙著給沁珠說情奔走的事情,就騰不出時間去找你,等我再過去時,老鴇說你已經——”
錦瑟心裏是徹底地涼透了,當下就冷笑,她的命賤!比不上沁珠的重要!可這又是憑什麼的?佘沁珠惹下的禍事,卻把她給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她在遭罪時,所有的人卻都在為佘沁珠奔走、為佘沁珠求情?那她呢?就是活該被送進會樂裏!活該被扔進那冰冷的海水裏!如果不是韓媽把石川給找來,她死在海裏也不會換來佘家的一句惋惜!那她還從一開始替沁珠遮掩什麼?她真的沒有想到,佘家、佘輔仁會是這樣見死不救的人!竟是這麼的絕情!
輔仁看著一向乖巧的錦瑟竟然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更加痛心和惋惜,擺出疾首蹙額的樣子:“……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這是我們給你取名字時,特意挑選的一首詩,可你今天竟因為貪圖安逸而做出這樣賣主求榮的事來?我們佘家、我母親和我,一向沒有虧待過你,你就因為想取悅石崇這個男人而把沁珠給置於死地……”
錦瑟聽著聽著,突然就抽出了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個狠狠的巴掌!
舞池裏的男男女女都往這邊看了過來,很多人已經停下了舞步,石崇也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注意這邊的動向,錦瑟也顧不得別人的目光了,憤恨地看著佘輔仁,從頭到尾,她為沁珠隱瞞著一切!得罪了石崇!把自己逼到了現在這樣的一個尷尬地步!卻隻是換來了他們說的“賣主求榮”四個字?
真是太可笑了!
輔仁被她這一巴掌打得給偏過了頭去,苦笑一下後抬起頭看她:“你的變化太大了,以前的你那麼知書達理……怎麼會做得出動手打人的事情來了?”
敬仁推開圍觀的人群衝過來,拉過他:“你給我回來!跟這種無恥的女人攪在一起做什麼!”
錦瑟看著他們兩個,眼中有著濃濃的怒意和不甘!這些怒氣和不甘,擠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她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們,身體開始後退,一步一步的後退,然後轉身下樓,跑出了百樂門!
外麵正嘩嘩下著急雨,她毫不考慮地衝進了大雨中!讓初冬冰冷凍人的雨水滴滴地砸在自己的身上和臉上!冰涼得讓人難以忍受的雨水擊打著她的麵額、擊打著她的全身!屈辱不甘和憤恨難抑的心才有些冷靜下來,心裏立刻痛快了許多,不再是那麼火燒火燒的了。
她把頭發和劉海撥到腦後,抬頭繼續讓雨水澆擊著全身,雙眼緊閉著不能睜開。
身上的衣服遭了雨淋,變得濕重遲滯了,粘在身上不動。
一把黑傘突然遮擋在了她的頭頂上,她睜開眼睛,看見石崇站在麵前。
他近在咫尺地與她對望著。
然後向她伸出手,擦著她臉上的雨水,又將她那件已經濕透了的絨線衫給脫掉扔在馬路上,抱起她回到車裏麵。錦瑟看著汽車裏麵的阿堂和魏叔,心底又是一陣刺痛,逃出了佘家又是怎麼樣,她這不又把自己關進了另一個牢籠裏。
汽車平穩地行駛著,她看著窗外的一間間店鋪在眼前晃過,什麼話也不說。
“在想什麼?”
石崇拍拍她車座的靠背,引她轉過頭來,“還生氣輔仁說的那些話?”
錦瑟沒有說什麼,把臉又轉向了車窗外麵,汽車轉進了一條沒有路燈的暗路裏時,安靜的車廂裏響起了石崇平穩的聲音,“就算是為了佘輔仁而生氣傷心,也不值得自己跑進大雨裏去淋著吧?你現在是大病初愈,經不住這麼折騰的。一會兒回到家裏,再讓李醫生過來給你打上一針退燒藥,不然就又反複上來了。”
她依舊不言語,汽車拐出了黑暗,車廂裏又射進了燈光,她將額頭無能為力地抵在了車窗上,閉上眼含著委屈顫著音說:“我錯了……我替沁珠隱瞞,是做錯了……”
石崇轉過頭來,凝神地看了一會兒,她側臉上粘著一縷濕濕的頭發,雨水還在順著發絲在往下滴著,流過她的臉頰,也許那雨水裏還含著她的眼淚。他用手絹替她擦了擦,說:“早知今天這個局麵,何必當初。”
他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沒有多問佘輔仁和她說了些什麼,才讓她這麼絕望的向他認錯的。
錦瑟抿了抿唇,沒有睜開眼睛,雙臂環抱住自己,緊緊地抱住自己,她的身子冰冷,肯定又是發燒了……那就燒吧,那樣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昏睡,什麼事也不用再想了。
冷風蕭瑟,一陣強一陣弱地吹著,吹著洋梧桐樹上的枝葉都可憐地亂搖著,最終也是堅持不住地一片片飄落下來,隨著風在地上翻轉著。
韓媽拿著給錦瑟新添置的幾件衣服和首飾上樓來,一推開房門就看見錦瑟披散著長長的頭發,安靜地站在玻璃前。她走過去,扶著錦瑟的肩膀,讓錦瑟坐到床邊來,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錦綢盒子一一打開來看,“這是阿堂剛剛送回來的,都是給你的。”
錦瑟沒去注意那些東西,往一旁挪了一下,伸手環住床的金色銅柱,又將臉挨著那貼在銅柱上的折枝花樣,冰涼的觸感,才讓她的心裏寧帖一些,不再感覺那麼的煩躁難耐。
韓媽揭開一個大的藍色長絨錦盒,裏麵卻是一串珍珠的項鏈,盒子裏麵是寶石藍海絨的裏子,白色的珍珠顆顆盤在上麵,更襯得好看極了,她拿起來端詳,驚歎道:“這麼好看的珍珠項鏈……需要不少錢吧?”她猜測不出這串項鏈的價值來,就走到錦瑟身邊,“你看看,這要值多少啊?”
錦瑟這才回過頭來,那串珍珠,大約有三十幾顆之多,幾乎都是圓潤的,同樣大小的南海天然珍珠中的極品了,珠麵平滑得一點凸痕也沒有,這就使得珍珠的光芒更加柔和,更加流轉,但她毫無興趣地回過頭去,仍是將臉貼在銅柱上,感受著冰冰涼涼的透徹,隻有借助這樣的涼意,才能使她心裏稍稍平靜一些。
韓媽拿著珍珠慢慢從興奮中冷靜下來,把珍珠放到一邊,坐到錦瑟身邊問:“不高興啊?不喜歡這些東西?”
錦瑟卻隻是說:“石崇買來這些衣服首飾給我,隻不過是讓我穿上、戴上,讓他把我領到外麵時,顯示出他的財力。我喜不喜歡有什麼重要的?我和這些衣服首飾都是一樣的,都是用來裝點石崇的成功和闊氣,我……”她慘笑一下,“我也隻不過是一件物件罷了。”
韓媽沉默著,頓了好久後才說:“話是可以這麼說的,可你沒有想過這對你是好事嗎?這些東西你喜歡的就用,不喜歡的就賣了換成錢存著,哪天要是先生不要你了,離開石公館了,你身邊也可以有這些財物養活自己啊?我知道你不願意委屈自己,可有些男人是容不得你有權利拒絕的,他們說天是天、指地是地的,想得到的女人,就沒有弄不到身邊的!”她歎了口氣,“石崇也是這樣的男人。雖然他平時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但隻要他決定的事情,就沒有人能阻止得了的,你要是和他來硬的,那簡直是螞蟻撼大樹了,那你還不如自己找根繩子把自己吊起來死的痛快了!你不依著他,難道還想讓他把你扔到會樂裏那種地方?要是這樣,你能保證石川還能救的了你第二次、第三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