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思”錄(2 / 3)

禮崩樂壞。這是一些村寨的現狀,即便這些村寨正重新修繕廟宇。那些新修的廟宇,最終隻是成了空殼。它曾經所起到的對於人的禮儀教化,已經沒有多大作用。在這個由廟宇構建起來的信仰大廈的垮塌,一定原因是工業社會的必然衝擊,另一方麵應該是物欲的急劇膨脹,還可能有著一些別的原因。走入一個又一個的村寨之後我了解到,曾經所有一切與廟宇有關的都被認為是迷信,而隻要是迷信,那麼一切就該被祛除。而重建,需要克服多大的困難。現在,世界的重心,似乎就是以我為中心。

不能忘掉人們收割莊稼的情景。不能忘掉天空中的浮雲如放牧的羊群。不能忘掉一條河流裏,有著讓人眼花繚亂的魚群。也不能忘掉一個又一個磨坊的存在……

以世界來反觀自己,審視自身,我們能做得到嗎?

我來到了江邊,我偷偷地來到了江邊,在那條礫石堆積硌人的路上,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興奮。多少個黑夜裏,我聽到了來自一條江的波濤擊岸的聲音。第一次麵對著一條大江,我坐在江岸上的攀枝花樹下。那個時節,攀枝花正在開放,我看到凋落的攀枝花掉入江裏,在江裏來回旋轉著,旋轉著,然後順流而下,徹底消失。我真有跳入水中的衝動,我想成為一條江魚,溯流而上,沿流而下,我想逛遍一條大江,我還要隨時探出頭看江的兩岸,我會看到古木叢生,我會看到一些攀枝花樹,我會感覺到江水的溫熱,我也會感受到江水的冰涼。而最讓我感到激動的應該是,可能在江的兩岸的那些古老村寨裏,我將看到大河般的民族信仰之流。在江邊,我最終看到了許多的江鴨,黑壓壓的,在江的中央緩緩地朝下遊遊去。今年,那些江鴨竟沒有出現,似乎很少有人去關注那群江鴨。在江邊,我還等來了一頭老黃牛。

我騎著一頭老黃牛,那時江岸的道路上,還沒有太多的摩托和客貨車。我自豪地騎著一頭老黃牛,從河邊回來,穿過一條街;那時街道上就隻有一兩個商店,生意異常冷清。許多人看著我,許多人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

除了常去江邊,我還想深入高黎貢山。可後來,我不敢有一個人偷偷地去爬高黎貢山的想法了,因為那年發生了一件熊咬人的事件,那是怎樣的一隻熊,沒有人見到。

鳥群從我的眼前飛過,我不認識那些鳥,我隻見到一回,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我們每天都要到那棵拇指榕樹下玩。拇指榕樹,這是我們村的愛情樹,遠近有名。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就經常看到一些青年男女來到樹下,手牽著手,嘴貼著耳朵,說著悄悄話。那時,我們不知道愛情,但我們記得那棵愛情樹給我們帶來了太多的快樂。我們一夥人赤著腳爬到樹上,我像所有人一樣,一直往上爬再往上爬,直到頭有一點暈眩。我們已經忘了,是哪年哪月哪日,有人來到了這裏,並用紅色的刷子在樹幹上標上一些數字。從此,我們知道這種樹很珍貴,我一度認為是和人命一樣珍貴。在這之前,我們隻覺得這些樹太過平常,我們村裏別的不多,就數榕樹多。那個叫“浪壩”的村子裏,榕樹更多,有關榕樹的美麗傳說,都與浪壩的那片榕樹林有關,那是關於一個土司與幾個夫人的傳說,很動人,你一定要去了解一下。

補充:這一小節,是某個學生的講述,我隻是在轉述。後來我去了解了一下,重點是親自深入那片榕樹林,在那幾棵枝繁葉茂的榕樹下,我安靜地坐著,很多人安靜地坐著,一些人還是遊客,那是個清涼的世界,那是綠意縈繞的世界,除了榕樹,還有攀枝花樹,在那裏能夠讓人感知到人與樹之間無法割舍的聯係,也能感覺到人與神之間的距離竟是那般近!

極端的信仰,往往會把人吞噬。我們需要一些柔和些的宗教,諸如原始的宗教信仰,相信天地人神,堅持獻上五穀熟食向鬼神祈禱福佑,不殺害懷孕與幼小的獸類。這樣的意識形態,所造就的應該是一個溫和的世界:草木蔥蘢,天地人神合一。

我們更多時候,是在逃避某種生活。在很多時候,內心的需求,超出了物質上的需要。我要完成的是物質與內心的對接。但更多時候,是不能讓心靈失衡。如果心靈失衡,許多自己建構起來的東西,就會瞬間垮塌。在那些莊稼地裏行走時一樣,我經常會迷失在茂密的莊稼地裏,最終我不得不沿著那些明顯的路跡,繼續往前,或者回到住處。我本想避開那些把目的地標得很清晰的路。那些路上,積著厚厚的灰塵,一踩踏,灰塵飛揚,嗆鼻的灰塵味,要蔓延很長時間。似乎,我是想避開那些灰塵的飛揚,而我終究還是沒能抗拒。一些人在抗拒著,兩個男孩,十三四歲,在那個懸崖上攀爬著,懸崖上有一些野果,味道酸甜,他們隻看到了那些野果,而懸崖下麵是一條寬敞的柏油路。最終他們隻吃了幾顆野果,而更多的野果,在他們從懸崖上摔下來的時候,撒落一地。我看到他們的時候,野果子散落在懸崖下的公路上,兩個人橫躺著,麵部被人用白布遮著。要抗拒野果子,這於他們是多麼艱難的事情。如果,我見著那些鮮紅的野果子,可能也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