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上畢竟有不怕鬼的人,醫院無人看守後,晚上他就來醫院拆窗拆門直至連磚都拆走,一所新嶄嶄的醫院,半把年時間竟顯得斷垣殘壁。“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饒是後來公社搶得快,也隻搶得幾百塊磚頭去修廁所,還費了大勁,先把屋蓋敲了才得那幾百塊磚的。留下一個“瞿”字頭形狀的地基,三木家老媽在裏頭栽了辣子和白菜,再後來,連箍地基的石塊也被人偷偷地撬走了。當然這是後來的事,那天我和驢子潛入醫院時,主牆還在,那是沒人敢拆,因為一拆屋頂就塌下來了,但總之隻剩一副骨架了,穿花大見亮的,連藏住我們都委實不易。
驢子當然就是我抽煙的老師了。他很樂於用我的煙給我示範,一支示範完了又抽一支點上。但他也出了一小點血,因為洋火是他的,當時洋火賣兩分錢一封。他先教我如何絎(銜)煙,那時的煙都沒有過濾嘴,他教我的主要是怎樣才不會將煙紙絎濕:第一,絎煙前將口水吞完;第二,別絎得太深了。他鄭重地對我說,一個十分優秀的煙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口水打濕煙頭,“所以,這是基本功,夥計!”這算學習吸煙的第一階段吧,這一階段我是不抽煙的,就這廝一個人抽,抽一口對我說一聲:“看!”一根示範完了,朝我一勾手,我趕緊重新抽一根給他。第二根也示範完了,這才允許我也拿一根來絎一絎看。我是有天賦的人,一絎就沒絎濕。驢子為此太感慨了:“拐的,三木是拐的!咂了年把了,煙還是稀的!還是你,嘖嘖!”
接著正式教我咂煙。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把煙一點燃就問:“驢子,怎樣才能把煙從鼻子裏放出來?”在我理解,煙咂進嘴裏,就像豬被關進圈裏。驢子一聽就笑了。看他表情,很豐富,一是原諒我的無知,二是感慨做什麼都很不容易,三是有一種自豪在裏麵。“不要著急,夥計!咂煙是一天兩天就學得會的?”這我知道。三木拜他為師,春天討香菌賣,夏天摳三蘿卜賣,秋天挖龍膽草賣,冬天偷他老媽的洋芋種賣,不知買了多少煙給他咂,也才學到他這招“吞雲吐霧”,依他說也還不算成功,因為三木絎煙還老把煙頭打濕。真是天幹餓不死手藝人,驢子再多招收像三木這樣的幾個徒弟,保證四五年時間咂煙不用自己掏錢。後來我發現,即便出師了也脫不了他爪爪,這廝簡直是個無賴,將人喊到靜處,目光都伸進人的荷包去了,一勾食指:“拿來!”雖然極不情願,畢竟師徒一場,隻好摸摸索索地從荷包裏提一根出來給他,一邊寒心地問:“你丈會曉得我揣得有煙!”這廝嘿嘿一笑:“一見我就捂荷包;還想溜!”
驢子許諾十天之內教會我“鼻走龍蛇”。看來對我還不算狠。聽說有的木匠教徒弟,徒弟須先幫他幹三年白活。但我狠,當天在醫院就學會了。他剛開始訓練我時,我著實被嗆了好幾大口,嗆得涕泗橫流,喉嚨像著火了一樣。倘若別人可能就放棄了,至少歇天把再學,但我百折不撓,隨它嗆,隨它辣,好好地咂了一大口,用力一喝,迅速關閉兩扇嘴唇,一鬆鼻孔的閘門(就像有個閘門),兩條烏龍頓時從鼻孔裏衝了出來。我驚呆了。驢子也驚呆了,好半晌,這廝才一聲喊了出來:
“老五會了!”
我是看見了的,剛才那兩條濃煙從我眼皮底下滾滾而出,就像水庫開閘泄洪時去勢洶洶,但我真不相信,說驢子你看見了嗎你真的也看見了嗎!驢子說看見了——看見了看見了看見了!螺絲帽雖然小,祖國建設不可少——這廝唱起來了!驢子太意外了,他想不到一包煙還沒抽完就把我教出師了。我一時百感交集: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兩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嗄呦寨傳說中有鬼的地方放聲歌唱——
“路邊有顆螺絲帽,路邊有顆螺絲帽、螺絲帽。弟弟上學看見了,看見了、看見了、看見了!螺絲帽,雖然小,祖國建設不可少。撿起來,瞧一瞧,擦擦幹淨多麼好,送給工人叔叔,把它裝在機器上。嘿,機器唱歌我們拍手笑!”
剛才說到泄洪,令我想到學校坎腳、小堰坎上的那幾口泥塘。小堰本身也是一口泥塘,隻不過不知何年裝滿雨水後,一塘水至今永遠不盈不虧,成了們嗄呦寨的神塘。連同小堰數起,學校北側的小馬路坎腳大小一共五口泥塘,一口比一口高,讓我想起嗄呦寨一句山歌:婆娘洗碗碗摞碗。這些泥塘曾經都是踩泥打磚擠瓦給大寨與學校之間那個瓦窯燒的,我入學後那個瓦窯不知緣何已經停火了,此五口泥塘廢棄,小堰成了就像用圓規畫出來的那樣一個圓圓的小湖,而從它往上數去的第四口因為長年積水,早就長出了水草。我有點懷念的,就是這口長滿了水草的池塘。
尤其夏天,那時的天多藍哪,池塘的水也清,天落在水裏,覺得池塘深不見底,有幾張荷葉浮在水麵,點水雀在葉上點一點飛走了,水麵蕩起些微漣漪,頓時天旋地轉起來,非常美妙的旋轉。其實水並不深,們隻消將褲腳挽過膝彎,就可下去摸魚。荷可能是人種的,也可能它們是野生的。魚可能是人養的,也可能它們是野生的。不管,總之們下去摘片把荷葉蓋在頭上遮陰,們下去摸幾尾魚兒玩耍,從來沒人問罪。哪兒水草一閃,哪兒荷葉一顫,哪兒就會有魚,們有時摸得到,有時摸不到,有時腿被魚兒撞了一下啄了一口,輕輕一驚後癢酥酥的很舒服,幹脆就站著不動等它們來啄。摸得到摸不到都無所謂,我說過,們不喜歡吃魚,即便摸到了,總要把它們放回水裏的。有一回,我摸到一條魚,像泥鰍那樣長,而且長了兩條八字須,以為是什麼蛇,趕緊放了。薛小萬說,不會是蛇的,水老蛇一般要大堰裏才有。但有一回,們就在小堰裏看見了一根水老蛇,那廝昂著頭在水麵上“S”形前進,速度之快令人驚訝,們才朝它扔得一塊瓦片,便鳧到小箐包包那邊出塘,梭進包穀林裏去了。
池塘下邊的兩口泥塘是幹的。後來,生產隊用它們做了兩塊田。偏偏這口池塘沒做田。因此我們猜,荷可能是劉校長種的了,魚也可能是他養的了,生產隊把這口池塘送給學校了。田水是從池塘裏引下去的,但除非搶栽時等不到雨水,生產隊一般是不放池塘的水的,水口用一塊大石頭堵著,所以那條挖來引水的溝溝一般也都幹嚕嚕的。這是一條平平的溝溝,直到第一塊田的上頭,才俯衝下去。這條溝給了們太大樂趣。們搬不動水口的石頭,就用瓦片從池塘裏刨水到溝溝裏,溝溝另一頭們用膠泥堵住。那溝溝有二十來米長,差不多小腿深吧,們刨了一二十分鍾,才將溝溝灌滿。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了,們全體集中到溝溝另一頭觀看激動人心的事。這一溝水是誰刨滿的,他功勞最大,就由他用一根木棍,將堵著溝溝的膠泥一捅。“轟!”一溝水用力朝下泄去,激湍奔騰,飛珠濺玉,像黃河壺口那麼壯觀!等一溝水淌得一滴不剩,又用膠泥堵起來,又由誰去刨下一溝水,樂此不疲,可以玩一整天。直到有一天,劉校長發現我們曠課,而田裏的秧子也被衝得東倒西歪,“泄洪遊戲”才被禁止。
學會抽煙後,又該設法不暴露抽煙的行為了。
我現在的煙抽得比以前多,但手指並沒熏黃,可能是香煙有過濾嘴的緣故。但小時們抽的香煙沒有過濾嘴,直到讀高中時,們畢節地區自產的“草海”牌香煙,才出現一種帶把的,煙盒上好像印了“高級過濾嘴香煙”這麼些字。但帶把的草海煙貴到一塊一毛錢一包,們隻抽得起五毛五一包的沒帶把的草海煙,隻在同學生日聚會時,打腫臉充胖子買一包“過濾嘴”揣起,覺得輪到自己分煙抽了,拿出來打上一圈。同學們不會因此而認為我富有,但更加覺得我義氣。
小學時抽的煙,我幾乎都在賣酒時偷偷攢錢來買。現在回想起來,父母對自己的兒子太信任了,他們從來不查我的賬,恐怕他們根本就絕不肯想,兒子會貪汙賣酒的錢。我很後悔,所以現在每當有一筆稍大一點的收入,一是決不肯瞞母親(父親走了),二則都要跟她解釋清楚,說,媽,這是稿費,這是獎金,母親也總是點頭,說,老五,我相信你不會亂整。
起先,因自己不敢把煙揣在身上,都把煙給驢子替我保管。可他保管什麼,第二天在坡上問他要煙時,滿滿一包煙隻剩四五支了。太寒心得很,再也不請他保管了,要麼塞在牛圈樓上,要麼藏在雞圈裏。父親和大哥都是抽煙的人,他們聞不出我剩在口腔裏的煙味,但母親聞得出,所以見了母親一定注意,必要時可將臉別在一邊,老人家奇怪:“小老五,你丈會扭頭就膀子的?”一笑趕緊溜了。
一是紙煙沒有把兒(有把兒夾煙就可夾在把兒上),二是每一根煙都要抽到燒嘴了才肯丟,所以隻要稍不注意就把指頭熏黃了,那不留給他們證據麼。故而們夾煙是十個指頭輪換著夾,以免指頭被熏黃。但驢子毫不忌諱,因為他爹媽才不管他抽不抽煙,因此這廝不但不怕指頭熏黃,反而更希望指頭熏黃,這樣才顯得他是一個資深的煙民,所以茲鬼夾煙倒相反夾在煙頭附近,食指和中指如願地熏得跟臘肉一樣。可有一天,劉校長突然宣布要檢查我們的指頭,驢子嚇得魂飛魄散,借故上廁所飛呀達地逃了。擔心校長次日還查,這廝當晚偷他姐的香皂洗手,搓掉半塊香皂,特差皮子都搓破了,也沒把煙黃洗掉。閨姐發現珍貴的香皂被驢子給弄瘦,又特差沒把他耳朵揪落。這廝不敢上學,哎喲哎喲裝病,說肚皮痛死了,讀不了書了,說實在的,大姨爹大姨媽並不看重文化,隨他讀不讀。茲鬼躲了一天,晚上摸過街上來,把我叫到們家圈擋頭的大核桃樹腳,破天荒發了根煙給我,還親自劃洋火幫我點燃,問我:“劉校長還查沒有?”我說沒查了,這家夥一顆心才落回肚皮。
“劉校長貓兒瘋發了?他為哪樣查手?”驢子問我。
剛好我已經曉得原因,既然煙都抽了他的,不妨透露給他。
原來,劉校長有一兄弟,們聽他叫他西二,原本在城裏讀書的,但此子性頑好鬥,常把人打得頭破血流,父母收拾不住,一頓棍棒趕下鄉來,讓劉校長管他。
西二和們三哥在一個班,平時我就常常聽三哥說起他許多“英勇事跡”。跟西二玩得比較投緣的,第一是三哥,第二是對門的七玉,第三是毛栗坡的天回,中午我常見他幾個鬼頭鬼腦關在們家酒房,直到學校鍾聲隱約傳來,這才慢搖慢擺朝學校踱去。有一次我無意推門進去,幾個俱是一驚,手縮在袖子裏憋住了氣看著我。首先我聞到一大股煙味,再一看他幾個死憋,知道縮在袖子裏的一準是來不及掐滅的紙煙,憋在喉嚨裏的一準是不敢吐給我看見的煙子,就知道他們躲在酒房究竟什麼的幹活了。反正自己也好這一口,不如先打個石頭在三哥的園子頭,送個人情給他了吧,我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趕緊退了出來,若不趕緊,我怕他幾個都給憋斷了氣。這個人情賣得好,後來一不小心果然也被三哥拿到我咂煙的現把,三哥不敢告我,隻好是睜隻眼閉隻眼裝沒看見。萬一求我幫他推推磨舂舂碓時,還許我事完後抈半根煙我咂,我說不行得給一整根,他也莫奈其何。
就在劉校長查手那天中午,校長大人發現自己放在枕頭下麵的藍雁香煙少了半盒,氣得直跳,那時上課鍾還沒敲,他就去教室把西二揪回家來一索子捆了,吊在樓梯上嚴刑審訊。西二吃不消他哥的棍子,隻好老實交代煙是自己偷的。劉校長慶幸自己發現得早,西二應該還抽不掉幾根,喝令他立即把剩下的香煙全部交出來。西二既然都承認了,隻好交。劉校長一看他交出來的隻有一支,哪裏肯信就剩一根呢,一頓猛打。西二號道:“哥!哪個舅子擺你,真的隻剩這一根了!”劉校長看他不像說假,但諒他一個人一個中午也咂不掉半包煙,咬牙切齒道:“那你把煙分給哪些人咂了?說!”西二咬緊牙關不說。校長問他:“是不是平時和你鬼鬼祟祟的趙老三、小七玉和那個那個天回?”西二說:“他們不會咂煙。”校長說:“真的?哼!”西二在革命年代完全可以培養成一名堅強的布爾什維克,他堅決不肯出賣朋友,斬釘截鐵地說:“真的!”校長說:“好,先看我如何揭穿你的假話!”就在放學後集合學生宣布查手了。
驢子其實沒必要逃跑,校長查誰他自己確定了的。但三哥他們保護自己的手如同保護自己的心髒一樣小心,劉校長並沒發現他們手黃,就像警犬一樣挨個兒地嗅,嗅了天回嗅七玉,嗅了七玉嗅們三哥。一下午西二都沒來上學,這三人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妙,一下第一節課,各人去小箐包包捋了一小把苦茶葉,一直嚼到放學,將餘在口腔的煙味清除得一幹二淨,所以劉校長隻聞到一股苦茶味兒,煙味是沒嗅出來的。等他回家要再審一遍,諶老師已將小叔子放了。校長責問妻子:“私放犯人你該當何罪?”諶老師嗤的一聲:“為其幾根煙你就亂用私刑,整出人命來我看你怎樣向爹媽交差!”校長這才道:“罷了!罷了!”
可是,諶老師的晚飯都做好了,西二還影影腦腦不見一個。等得菜都冰了,還沒回來。劉校長說:“怎麼回事?”諶老師說:“搞不好去跳岩了!”劉校長著急,趕緊去找。他自然有數,對直來們家就找到了。西二說:“打死也不回你家!”校長一聽他你我分明,惱得真的舉手要打。們婆婆舉手摚住,說:“打不得!”校長說:“長哥當父長嫂當母,丈(為什麼)打不得?”婆婆說:“要是當著你們爹媽麵,由你打破腦殼都不起疑心,而今你們爹媽不在跟前,真有個三差二誤,還以為你和諶老師像牛郎的哥嫂一樣虐待牛郎哩。”劉校長說:“交給我的牛兒就要服我的索子管,婆婆你不說麼我不寒心,他學不好學,玩不好玩,到處給我惹麻煩,這不是吃我的飯屙屎在我的甑子裏頭嗎。你不要拉我,我把他打死算啦!”西二感到莫大委屈,跳起來說:“不用你打,我死給你看!”一頭朝柱頭上撞去,若非三哥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真的就出人命了。
嚇得劉校長三齁齁加三齁齁那是“綠(六)齁齁”(目瞪口呆)。婆婆將他往門外掀:“去了去了,茲頓晚飯西二就在們家吃了,晚上他跟老三睡,明天兩個一路來讀書!”校長嚇唬說:“明天再收拾人!”借梯下樓,走了。婆婆說:“老三,看雞窩頭還有雞蛋不得?”三哥趴下身從雞窩裏掏了兩個出來。婆婆給西二一個人炒了一碗雞蛋飯,看得們口水長淌,他還不肯吃,氣他哥得很。婆婆勸,三哥勸,後來是全家人都勸,西二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七玉連夜摸了過來,三人在三哥床上嘰嘰咕咕擺到夜深,又嘿嘿哈哈打了半晚上,婆婆警告睡得了,這才睡。次日,西二不肯去讀書,說:“我哥要打我的。”婆婆教她:“你裝瘋拿腦殼朝壁頭上撞,他敢打你你來問我!”這一招果然奏效,劉校長再不敢打西二,沒幾天,將他遣送回城了。
父親問三哥:“西二為啥挨他哥打?”
“聽說是西二咂煙,他哥不準他咂,”三哥說,“爸,你說是不是,咂煙又不犯王法,好?”
父親中計,說:“是啊,咂煙又不犯王法,他打他幹啥……”
三哥正在竊喜,母親早已警覺,一旁喝道:“小娃兒就是不許咂煙!小老三你會不會咂?老娘拿到你咂煙,不把你的嘴都撕倆!”
“不會不會,我哪呔會咂,哪呔會嘛!我割草去……”三哥趕緊溜了。
母親說:“小老五,你給我悄悄跟在他後麵,看他咂煙沒有?”
我說:“是。”
跟到瓦窯包包,見三哥把煙掏出來了,我便一聲斷喝:“站倒!”三哥一驚,轉身來時煙已籠在袖裏,一見是我,同樣喝道:“你又跑出來玩!我要告老媽的!”這一回可嚇不倒我,我旋風般朝他跑去,跑到跟前,一伸手說:“三哥,拿根煙來咂嘛。”三哥熊道:“滾回去做作業!不然我告老媽打不死你!”“凶喃!”我兩手往腰間一叉,同樣熊道:“告訴你!就是老媽派我來的!”三哥心虛了,說:“派你來幹啥?”我說:“告訴你!看你咂沒咂煙!老媽說,如果拿到你咂煙,叫我兩大石頭釘死你!”我故意瞄了瞄地上,可是看了好寬這才發現遠處有塊斷磚。三哥賠笑道:“老五你看,我又沒咂。”我說:“把手拿來檢查!”三哥嘿嘿一笑,將袖著的手拿了出來,說:“一人一根,一人一根還不行麼,老五!”我說:“要得。”三哥將手裏的給了我,自己重新掏了一根,兩弟兄把煙點起,一同去菖蒲灣割草去了。
三哥說:“你要幫我割五個草!”
我說:“兩個。”
“四個!”
“三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