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裏麵總有真心話,你得挑著信。”
她看著窗外不再說話了。
他在心底輕輕歎息了一聲。
——現在,就算我有再多的真心話,你也已經不願意聽了……
車停在大千醫院的停車場裏,兩個人下車,花依銘不經意地一瞥,看見連風那輛拉風的勞斯萊斯已經停在不遠處,她愣了一下,對正在鎖車子的楚慕說:“連風好像已經來了,應該在病房。”
“嗯。”他應了一聲,繞過車頭,在車左麵,也就是花依銘站著的那個地方站定了。
花依銘沒有動,這一次,她心裏也很清楚,是最後一次了。
天氣很冷,他拉起她的手來,攏在掌心裏,輕輕哈口氣,然後說:“照顧好自己。”
她抿了抿嘴,想說點兒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五年前因為無奈錯過的,五年後的今天她依然無力把握,她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能。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自己,她覺得很對不起以前的自己,帶著一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卻活得這麼窩囊。很多事情想做而不敢做,很多話想說而不敢說,五年前沒能告訴楚慕的話,她到現在也沒能說出口。
她被他拉著,她覺得心髒那裏窒息而壓抑,她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對她的選擇質疑——
這樣的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這樣結束,你甘心嗎?
可她還是急切地抬頭張開了口:“不如……”
“三。”楚慕也出了聲。
兩個人是同時開口的,而她愣了愣,就聽到他說的下一個字。
“二。”
她開始明白他在說什麼了。
“一。”
他鬆開了手。
“你走吧。”他說完,轉身就上車了,車子很快發動,絕塵而去,花依銘還站在原地發呆。
這種情緒,要怎麼說呢,她並不想哭,事實上她的腦海裏麵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幹淨,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什麼也不想做。
但她很清楚剛剛她本來要出口的那句話是什麼。
——不如你帶我走吧。
她曾不止一次地產生過想要逃離這世界的想法,但她明白自己膽怯而懦弱,根本沒有那樣的魄力,她很想有這麼一個人,帶她遠離這一切無奈和喧囂。
而她也知道,不會有這麼一個人了。
她轉過身,很慢很慢地邁開了步子。
他就和她走到這裏,他們從未互相陪伴過,然而以後的路,她還要走下去。
花依銘,你這條命撿的不容易,請你不要辜負它。
她對自己說。
“我聽說你今天出去了,還特意把該在早上打的點滴推到下午四點鍾,你今天有事?”
花依銘剛回到病房,就先對上連風的問題。
“嗯,出去走了走,成天在醫院都快要悶死了。”
“早說啊,我可以陪你去的。”
花依銘懶懶地走過去在病床上坐下來,連風正坐在窗口的椅子上,打量了她一眼:“散個步穿這麼花哨,我還以為你相親去了呢。”
她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她這會兒很困倦,覺得大腦有些缺氧,很想趕緊閉上眼睛就不再理會這整個世界,她也確實就這麼仰麵躺在了床上,然後閉上雙眼,說:“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今天是周末啊,”他的聲音傳過來,“我去看了看,給你媽找了個房子。”
花依銘一下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給……我媽?”
“嗯。”他點點頭,“上次送你回去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們住在村子裏,那邊的房子不光看起來不太好,我聽說冬天取暖也不方便,而且比較潮濕,你媽關節不是不太好嗎,上次下雨還說關節疼來著。我尋思總不能老住那房子吧,今天就去看了看,離你們現在住的地方不遠,就三站路,在南邊的小區裏麵有兩室一廳的房子,采光非常好,供暖和空調也都沒問題,家具是現成的,帶上自己的東西過去收拾一下就能住了。我已經預付了一年的租金,剛給你媽打過電話了,她聽起來也挺高興。最近找個日子,就搬過去。”
花依銘很有節奏地走了神。
雖然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但她想換房子已經很久了。
現在不費吹灰之力就有人給她看好並且還付了租金。
這是好事啊。
可她的心裏更沉重了。
她說:“別對我這麼好。”
他盯著她,嘴角浮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我可是你男朋友呢。”
“別讓我覺得對你虧欠更多了。”她認真地說著,她發覺視線有些蒙朧,她覺得自己就快要哭出來了。
是感動還是對自己無能的憎恨,她想不透。
而連風臉上的笑容雲淡風輕,很暖也很刺眼,他說:“有所虧欠也好,這樣至少你就沒辦法輕易擺脫我了。”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她某個很深很深的痛點,她想起楚慕所說的話。
——“兩不相欠的話,我很快就會徹底忘了你的。”
然後她的眼淚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落下來了。
連風愣了一下,然後手忙腳亂地去找了紙巾給她擦眼淚。
花依銘哭得很安靜,隻有眼淚落下來而沒有任何聲音。他湊到她麵前,用手中的紙巾給她擦眼淚的時候,那動作很溫柔,溫柔得叫她不忍心躲開。
她的腦子麻木而空洞,她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但連風還是很溫柔地陪伴在她身邊,於是她覺得,那就這樣吧。
隻有這個人,從來都不會嫌棄她的無能,不會無視她的無助,她甚至不需要特別努力地去讓自己變得優秀,他也不會對她過分苛求,他並沒有期待在她身上發掘愛情,這讓人很安心。
這樣的關係是很畸形的,他對她別無所求,她覺得有可能有一天,她不單單隻是心生妥協,她會習慣他這種別無所求。
習慣,這就是人的本性。
人類是多麼善於趨利避害的動物,看到暖的、好的,就總是忍不住要靠過去,哪怕隻為一時逃離這殘忍而冰冷的世界。
花依銘閉上眼睛,任由眼淚肆虐,反正有人給她擦眼淚了,真好。
她聽見他在說:“別再哭了,難看死了,你再感動也用不著哭啊……”
她睜開眼,眼眶裏還含著眼淚,擠出一個笑來:“謝謝你。”
她聽見靈魂裏有什麼在坍塌的聲音,從前的那些期待和熱情全部分崩離析,片甲不留。
楚慕真的要忘記她了。
就算她想著他念著他那麼久,那麼久。
就算她曾經不遺餘力地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優秀隻為自信地站在他麵前。
就算她奮不顧身地去救他。
這些,他都不會知道了。
三,二,一。
他的聲音那麼決絕。
三,二,一。
就從現在開始,花依銘,你也忘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