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後一次(1 / 3)

第十八章 最後一次

日子過得蒼白而綿長,花依銘覺得時間的流逝很讓人驚恐,人們總是這樣碌碌無為地回頭就發現光陰荏苒,流年不可追,可她就像是很多人一樣,過得頹廢而荒蕪。

她是想了很久才決定跟連風一起走的,這樣,花媽媽就比較高興.她確實是想著去開始自己的新生活的,但是楚慕陰魂不散地出現,擾得她心神不寧,那些對新生活的憧憬什麼的,全都一掃而光了。

花依銘這姑娘的缺心眼可見一斑,她自己嘴巴很惡毒地出口傷人不說,還要責怪別人擾亂自己的心緒。

她很少從自己身上找毛病。

蘇慶萱在走之前來看了花依銘一次。

蘇慶萱看起來意氣風發,是真的要開始新生活了。花依銘還躺在病床上,雙眼茫然無神,整個人呈現出了一坨的狀態。

蘇慶萱油然而生一種微妙的優越感,坐在病床邊居高臨下地對花依銘說:“我要移民了,加拿大。”

花依銘艱難地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恭喜啊。”

“你不是很快也要跟連風一起去美國了嗎?”

花依銘點點頭。

“不錯啊。”

這三個字的語氣很微妙,內涵很豐富。

從前都是蘇慶萱使盡渾身解數去勾搭那些有錢人,以此作為自己通往小康的捷徑,現在好了,花依銘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會這招了.蘇慶萱想,同樣是勾搭,為什麼花依銘運氣就這麼好呢,連風是有錢,而且是很有錢,更糟糕的是,在有錢的基礎上,他還長得很帥,這樣的貨色她通常無法企及,可居然被花依銘捷足先登了!

她總是很本能地就拿自己的一切和花依銘作比較,越比越不開心。

花依銘也聽出了她語氣裏麵濃濃的嘲諷,不過花依銘沒有申辯,因為也算事實。

人們因為這樣的偶然那樣的必然而相遇,其實仔細想想,最初見到連風的那個夜晚,她也並沒有想到自己在地鐵上麵隨便撈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對自己的生活卻產生了如此大的影響。

緣分分為那麼多種,她卻看不穿自己和連風之間的這一段,算是什麼緣分。

但是她積極地在蘇慶萱麵前肯定了一下:“是我運氣好,認識了連風。”

蘇慶萱愣了一下,終於沒能壓抑自己的惡趣味,還是問出口來:“難道你就不管楚慕了嗎?”

花依銘的表情卡了卡:“這關楚慕什麼事兒?”

“從五年前你離開學校之後我就發現了,楚慕明擺著就是喜歡你,那麼拚命地找你,到了畢業的時候喝醉了還一直念著你的名字。這一次雖然你是看熱鬧出的事兒,但多少也是給他擋了那一刀。我一說到你跟連風要走了,他立刻就說要找你,我看這樣下去,他的女朋友八成要吹,你裝糊塗也要有個限度,就這麼放著他不管了?”

花依銘不自然地別過臉去:“是你想多了,你該知道還在學校裏麵的時候,楚慕就煩我煩得要死。”

“那時候就算他煩你煩得要死,你還是堅持不懈地給他找麻煩。”蘇慶萱托著下巴仔細回想,有些感慨,“你現在真的變化太大了。”

花依銘微微笑了一下。

“人都會變。”

很多時候她並不確定這樣的變化是不是她所期待的,然而事情就那麼發生了,上天好像已經安排好,讓你別無選擇,你隻能很被動地去改變,你的每一個棱角,都並非柔和地被磨平,而是被碾平,那些過程殘忍而決絕。

蘇慶萱歪著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又說:“是啊,你現在也不像以前那樣,總是說我了。”

花依銘的眼神黯淡下去:“對不起啊,當年說了那麼多你不愛聽的話。”

蘇慶萱突然沉默下來。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好一陣子,房間裏麵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和點滴一滴一滴落下來的聲音。

“沒關係。”好半天,蘇慶萱開了口,“我們,以後還會見麵嗎?”

“移民的話,是要長期生活在那裏了吧,不過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說不定哪天就見到了呢。”花依銘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

“也是,說不定哪一天……”蘇慶萱微微笑了一下,“不過離開之前還能見到你,真好。”

花依銘怔了怔。

“我一直都沒能跟你說,我知道當年你說我也是為我好,隻是我……”她頓了頓,好看的眼眸裏麵有什麼在零星地閃,然後眼簾低垂了下去,“我需要錢,我真的真的,很需要錢,你可能沒辦法理解我對錢的這種渴求……”

“我現在挺清楚的啊。”花依銘歎了口氣,“當年你老是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疼,現在我也發現了,那時候的自己一點兒也不懂事。”

“花依銘,那我們,”蘇慶萱有些猶豫地問,“還是朋友嗎?”

緊接著,她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真的朋友。”

她看著蘇慶萱,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就問出口來:“當年的那個孩子,你最後怎麼……”

解決的?處理的?安排的?

好像哪個都不妥當。

氣氛再次變得尷尬起來,花依銘低下頭,被單的一個角被她攥在手心裏,她掌心的汗水將那棉布浸得有些發潮了。

這是個她一直都沒能問出口的問題。

她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答案,蘇慶萱都已經要移民了,當年也很順利地完成了學業,在這些花依銘缺席了的過去裏麵,根本沒有哪個縫隙可以放得下那個孩子,這一切顯而易見。

她明明就知道的!

可她為什麼還要問?

蘇慶萱站起身來走到了窗口,看著窗外,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縹緲:“你希望我說什麼?”

花依銘鬆開了被自己捏得皺巴巴的被單,低下頭去。

是啊,她在期待什麼樣的答案呢?

一個出生就會帶給自己母親災難的孩子,本就不該被生下來。

“五年前,我還沒來得及做流產手術,劉總的老婆就從日本回來了。她叫了些人,把我帶到她在L市的那棟別墅裏,他們罵我,還打我。他們並不知道我懷孕了,他們踢我的肚子,那時候我很疼很疼,流了很多血,他們以為我會死掉,就把我塞到車裏麵,一直開了很遠,然後扔在郊區的路邊。我很害怕,我打了120,後來我躺在路邊的時候,還打過你的電話,但是你的手機關機了。”

蘇慶萱說的時候一直看著窗外,隻留給花依銘一個背影,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輕,花依銘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我在醫院急救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告訴我,孩子已經沒有了,我還難過了一下。”她轉過身來,看著花依銘,“我不想騙你,我隻難過了那麼一下下,然後我就想,我解脫了。”

花依銘沒有說話,她想象不出來,蘇慶萱一個人被丟在郊外,身負重傷的時候,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撥打她的電話的,而她居然關機了。

她有什麼資格責怪蘇慶萱呢?她曾經的所作所為,比蘇慶萱還要自私。

如果不是因為她,花媽媽本來不至於淪落到這步田地的。

蘇慶萱又說:“你知道嗎,好多時候我多希望錯誤就像衣服上麵的汙點一樣,我可以把它洗掉,但人生路上的錯誤卻沒有這麼容易就去掉。我到現在都覺得,就算當初沒有發生那樣的事情,我一定還是會把孩子打掉,因為連我自己都這麼討厭自己,我怎麼能指望自己的孩子瞧得起自己?所以我才要離開這裏,永遠地離開。我要重新開始,以後我還會有孩子的,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不用躲不用藏,光明正大地生下我的孩子,滿懷自信地聽他叫我媽媽,那些我生命裏麵的汙點,肮髒的,不堪的,就算我沒辦法洗幹淨,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看到。人生的路怎麼可能步步都是對的,我走了錯的路,而現在我不想浪費時間去後悔,我總會補救過來的。”

花依銘盯著蘇慶萱看,雖然早就知道她很漂亮,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她像這樣讓人覺得炫目。

花依銘點了點頭:“你一定會做到的。”

“那,花依銘……”她的表情看起來小心翼翼,“你會到加拿大去看我和我的孩子嗎?”

“當然啊,”花依銘誠懇地點點頭加上條件,“等我有了錢。”

她掃興道:“那我這輩子還能見到你嗎?”

“你這烏鴉嘴,”花依銘急了,“說不定我哪天就家道中起了,中個雙色球什麼的……”

她不屑地撇撇嘴,花依銘繼續不懈地爭辯著,秋天的風在窗沿嘩嘩地過,她聽見那聲音很像是從來不肯回首的時光,她和花依銘之間那些她曾唾棄過也曾留戀過的過去就這樣消散在裏麵了,再也找不到了。

楚慕這段時間的生活,像是回到了大學的時候。

他請了很長的假,所以時間足夠揮霍,他每天早睡晚起,每天叫外賣送飯,時常一宅就是一天。

宅男好歹還有個二次元的世界做精神依托,他什麼都沒有,於是更加空虛。這天精神好了打開電腦一上網,入眼就是韓非在曬婚紗照,他頓時對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絕望了。

他盯著那婚紗照看了一會兒。

婚紗照這種東西,很虛,化妝師能把新娘化得連新娘他媽都認不出自己閨女,他一向對這種東西挺不屑的,可是他看到韓非在照片裏麵那冒著憨氣的笑容,他的心底還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