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完了?”
“差不多。”
“那怎麼這表情?”
“她把我給推出來了。”
“啊?為什麼?就算拒絕也不帶這麼強硬的啊。”
楚慕沉痛地伸手捂住了臉:“她怕我的白細胞死光光了。”
“噗……”韓非伸手捂了一下嘴,“對不起,我想笑,這是我見過的最有創意的拒絕。”
楚慕的臉色很難看:“你覺得這是一種拒絕?”
“難道不是嗎?”
“我覺得她還操心著我的白細胞,表示我並不是沒有希望。”
“你……”韓非盯了他半天,歎了口氣,“還是早點回家吃藥吧。”
花依銘這一次CT拍得很緊張,簡直驚心動魄的。
她站在儀器上,腦子裏一邊想著楚慕方才說的話,一邊擔心著自己的白細胞。
很快,就隻剩下楚慕說的那堆話了。
他倒真是有條有理地拋給了她一大堆。
她的心跳後知後覺地變快了,她使勁地回想剛剛的情景,然而沒有什麼浪漫的氛圍,沒有什麼深情的對視,她隻能想起他被門夾得齜牙咧嘴的惱火神情……
還有條條框框的一二三四!
花依銘的心全亂了。
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要很高興,花依銘也確實有些按捺不住,但是楚慕和女朋友分手了,她又糾結地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情造成的。她有點兒內疚,楚慕的女朋友是那麼好的人——這兩種情緒混合在一起的複雜化學反應讓花依銘一時承受不來,接下來花依銘經曆了長達兩個小時發呆思考的狀態,然後她自私的本性戰勝了她那點兒微薄的良心,她一個人在病房裏麵傻笑起來。
她像很多戀愛中最單純的女孩兒一樣,在意識到自己和那個人還有可能性的時候,就突然忘記了全世界,簡直忍不住要歡呼雀躍。她坐在病床上仔細回想楚慕在放射室說的那些話,那表白絲毫沒有甜蜜可言,可她還是高興。
當然,她也就高興了那麼一會兒,連風和花媽媽就一起來了。
連風推開門的時候還很高興,他標誌性的燦爛笑容異乎尋常地明媚,嘴角眉眼都是彎彎的。曾經讓花依銘覺得很有感染力的好看笑容此刻卻成為一個屬於現實的不祥符號,花依銘腦子裏嗡的一聲,她那亂七八糟的生活又回來了。
一個想要用自己的絕望把她也摧毀的名義男朋友。
一個想要她嫁個有錢人想得發瘋的母親。
花依銘突然覺得楚慕的表白對自己來說算是一個契機。
給她勇氣,讓她能夠和連風結束這種不明不白的滑稽關係,從頭開始梳理自己的生活和未來。
花依銘開始醞釀起要怎麼對連風說這件事,而連風和花媽媽坐在病房裏麵,看起來都很開心地說起一件事。
連風要去美國念書了。
花依銘一聽,天賜良機啊,她正想說恭喜,連風就對著她笑嗬嗬道:“等你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們就走。”
她一愣:“我們?”
“對,我和阿姨說過了,我們一起過去。你在那邊也可以申請學校,證書還比國內的有含金量一些,順便也能補救一下你那英語。”他淡淡地說。
花依銘將求助的眼神投向花媽媽,然而花媽媽沒能領會自己女兒企圖用眼神傳達的信息,她很開心地說:“就是,你上學的時候不學無術,現在出去也是個鍛煉的好機會,而且出國上學呢。你記不記得你當初就想去,可是咱有錢的時候一直沒顧上把你送出去,現在多虧了連風,你才有這麼一個機會。”
花媽媽看起來真的很高興,花依銘咬了咬嘴唇,記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麼了。
她知道花媽媽也是為她好。
花依銘曾經確實計劃過很久出國上學這件事,不過早在幾年前就因為經濟上的問題而打了水漂。這個想法被她擱置了很久,久到她自己都不再心存幻想了,人生卻在這時候跟她開了這麼一個玩笑。
這是個惡意的玩笑,因為她已經不能欠連風更多了。
後來花媽媽和連風又說了些什麼,花依銘沒太聽得進去。她清清楚楚地發現自己混亂的生活絕不是單憑楚慕一句僵硬的告白就可以解決的,很多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麼理想和簡單,就好像那句可以拯救自己脫離這水深火熱生活的難聽話語,她現在怎麼都說不出口。
她看見花媽媽和連風都在笑,她想,自己的人生,果然是個“杯具”啊。
這個“杯具”以五年前為起始,至今沒有終結。
花依銘對楚慕死纏爛打很久無果,她開始反省自己的戰略有問題,結果大概是思慮成疾,她生病了。
她開始發燒,過了高燒就是低燒不退,她本能地想著應該是感冒了,開始自作聰明地吃起感冒藥來,名正言順地窩在宿舍不去上課,連飯都是叫蘇慶萱幫忙帶上來的。
過了好幾天,她的症狀都沒有好轉。
她跑到設備簡陋的校醫院去,又被醫生一堆感冒藥打發回來。
花依銘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辛酸,發著燒躺在宿舍裏,她先是撥通了花媽媽的電話。
花媽媽那時候在炒股,每天對著圖表和一大堆大嬸研究,一聽就發燒這點兒毛病,也就愛理不理地嚷嚷著“你先自己去看看,我還有事掛了啊”然後利索地掛斷電話。
花依銘在床上翻了個身,堅持不懈地撥通了第二個電話,給她爸爸,結果,那邊還沒接通就直接被按掉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往往特別脆弱,花依銘難過得要哭出來了,她的手機通訊錄停在了楚慕的名字上,她想了半天。
算了,要是楚慕知道她病成這樣,指不定得有多開心。
就在她一個人自怨自艾在宿舍暗自垂淚的時候,蘇慶萱回來了,一看她這副德行,二話不說就拉著她要帶她到市裏醫院去看病。
一直等到被蘇慶萱扶下樓,她才看清樓下停著一輛蘭博基尼,她被來自自己身體的高溫燒得渾渾噩噩,但還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因為她透過車窗看到了一個幾乎要謝頂的老男人坐在駕駛座上。
“這,這誰的車?”她問蘇慶萱。
“劉總的,他還親自來開車送你去醫院,我們走吧,再不走醫院門診就該下班了。”
那時候的花依銘還很高風亮節,雖然氣息微弱,但她還是義正詞嚴地抱住了宿舍樓門口那根柱子,堅定地對蘇慶萱說:“我不要坐這輛車。”
她有些氣短,憑著自己的力量根本站不穩。
“你別鬧了好不好?”蘇慶萱皺起眉頭來,“你明明知道出租車進不了校園!再說這個點兒就算咱們出了校門也不好打車,你還這個德行,咱們先到醫院去吧,啊?”
蘇慶萱說著,伸手又去拉花依銘的手。
她一把就給甩開了,還死死抱著那根柱子,微微喘著道:“我早跟你說過不要跟這些男人來往,他們隻不過想著占你便宜而已!”
四周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好奇地盯著她倆看,還嘀嘀咕咕。
蘇慶萱站在原地,伸出去的,要扶花依銘的手很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花依銘,我是來幫你的,你別不識好人心行嗎?你看你都成了什麼樣子了!”
花依銘的頭很暈,想要壯大一下自己的氣魄,可聲音卻怎麼也提不上去:“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我的話?你就甘心被這些老男人當玩物嗎?我和你不同,我,我就算死,也不會坐他的車……”
“……好啊。”蘇慶萱抱著手臂,冷笑了一聲,大概是“玩物”那兩個字戳中了她的痛點,她開始變得口不擇言,“那你就繼續等吧,等著看你那有錢的爸媽會不會來救你!自己孩子都病成這模樣了,也沒見他們來一趟。花依銘,你還真當自個兒是公主了,什麼都要由著你的性子來,我這種低賤的人也就不奉陪了,你最好是早點由著你的性子去死!”
說完,蘇慶萱很瀟灑地轉身上了車,車子絕塵而去。花依銘抱著柱子,更加難過了,她還沒來得及罵出什麼更難聽的話來,這讓她很是憋屈。
作為朋友,她和蘇慶萱曾經吵過無數次架,但是從來沒有哪一次會連家人都扯進來。花依銘艱難地鬆開了柱子,回頭看看,那車子已經徹底不見了。
一個人又不是不能去醫院。
那一天,花依銘一個人花了很長的時間,走走停停地到了學校南門,然後一個人在那裏花了半個多小時打上出租車去了醫院。
她終於明白姑娘們為什麼都喜歡暖男了。如果楚慕是個暖男她就能毫不猶豫地打電話求助,因為暖男無時無刻都在用自己溫暖的光芒照耀身邊所有人,但是她深知以自己和楚慕的交情再加上楚慕的性格,要是楚慕看到她這副模樣不落井下石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