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從未離開
神經中樞的傳導速度,大概真是無法測量的。
因為神經傳導也可能會很快,就好像,她看到他有危險,在她的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她的身體就已經開始行動了。
倘若她還有那麼一些理智在,那她的神經傳達的應該是,逃離這一片是非。
可是她知道就算從頭再來,這件事也可能不會改變,因為有一種東西,比神經中樞的指令還要快。
那是本能。
保護他,是她的本能。
花依銘睜開了眼睛。
雖然還是很虛弱,但意識總算是清醒了,睜開眼看到的是花媽媽、連風和蘇慶萱,她往遠看了看。
沒有楚慕。
因為整件事的特殊性,她被安排在了一個單人病房裏麵。她看了一下,覺得這病房貌似比她和花媽媽現在住的房子還要好,於是她有點兒擔心地問花媽媽:“這得多少錢啊?”
於是,“這得多少錢啊”變成了花依銘打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之後的開場白。
她身上這股濃烈的窮酸氣息讓連風和蘇慶萱都忍不住皺了眉頭。
蘇慶萱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先惜命吧。”
連風拿出了土豪朋友的仗義來:“沒事,不差錢。”
花媽媽覺得無比辛酸,拉著花依銘的手,出口的話卻那麼狠毒:“你要知道疼惜錢你還去擋刀子啊?”
花依銘腦子緩慢地轉動起來了。
蘇慶萱湊了過來:“說真的,花依銘,你真是為了楚慕連命都不要了啊,我以前也沒發現你這麼勇敢啊,路見不平連人家拔刀你都敢擋?你當時到底怎麼想的?”
“我……”花依銘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這丫頭白養了!”花媽媽打斷花依銘的話,說,“你自己問問自己,我拉扯你長這麼大我容易嗎?你是死一次沒死夠還想再死一次?你見義勇為你就能直接擋上去?”
花依銘又張了張嘴:“我……”
蘇慶萱也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很八卦:“還你什麼你啊,當初在學校的時候你就成天繞著楚慕轉,這次你以命相抵救了他,這下你讓楚慕還怎麼安心跟他那小女朋友發展哪?”
花依銘愣了一下。
蘇慶萱這話說的,好像救人還救錯了似的……
蘇慶萱又添油加醋地說:“你呢,可能是見義勇為就撲上去了,可是你覺得別人會怎麼想?而且我覺得吧,楚慕肯定也會因為內疚很過意不去的……”
蘇慶萱喋喋不休地添油加醋,而花媽媽則不停地責怪花依銘沒腦子,連風索性站到了窗戶邊去,這些女人實在太吵了。
花依銘忍無可忍地比了個“Stop”的手勢:“你們暫停一下先。”
她覺得傷口又隱隱地痛起來了。
“當時我並不是要為楚慕擋那一刀,也不是見義勇為,當時我……”
她的眼睛轉了轉,看見楚慕正走進來,她握了握拳頭。
他有女朋友了,他現在的生活很好。就算救了他,她也是個幹擾。
蘇慶萱說得很有道理,而她自己也很清楚楚慕的性格,她不想讓他內疚,更不想擾亂他的生活。那就這樣吧……
在幾個人的注視中,花依銘張口繼續道:“在看熱鬧的時候,被擠過去的。”
三個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楚慕一言不發地走過來,坐在了病床旁邊。
花依銘愧疚地低下頭去:“我知道你們挺失望的,可是我真沒想著見義勇為。我本來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擠到裏麵了,結果擠得太過,跑到醫生和鬧事的人中間去了。我又調整了個位置,以為站在保安那裏看熱鬧很安全啊,我怎麼會想到後麵的人群突然擠起來連保安都控製不住?所以,我……我就被擠過去了……”
她抬頭小心翼翼看了看幾個人的表情,又小聲說:“對不起啊。”
“你這丫頭……”花媽媽的聲音聽起來更陰沉了,“等你養好了,看老娘怎麼收拾你!”
花媽媽氣憤地走出去了。
蘇慶萱看起來挺失望地歎氣:“不過我也想過了,你也不像是見義勇為的人。”
連風扯了扯嘴角,什麼也不說,幹脆轉頭看窗外。
楚慕沒有做什麼評價,看了看花依銘的點滴袋,還在輸血漿,他皺了皺眉頭:“為什麼還在輸血?按理說也該輸夠了啊。”
花依銘迷茫地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去問問。”他起身走了。
過了會兒,蘇慶萱也打了個招呼,離開了,就剩下連風和花依銘兩個人,病房裏麵終於安靜了好多,花依銘在病床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沒想到扯個小謊這麼累。
連風轉過身,慢慢走過來,問她:“現在還好吧?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傷口還是一陣兒一陣兒地疼,不過已經是可以忍受的那種,她擠出一個笑容來:“還好。”
他坐在床邊,用有些遺憾的語氣道:“這樣咱們就得停課了啊,還有你的考試,也必須推遲了。”
花依銘糾結地想了想:“不用,我在這裏還能看書,也能給你上課的。”
“為什麼不換個地點?”
“啊?”花依銘沒有反應過來。
“如果當初換了地點,你昨天就不會去看熱鬧,也不會出事了。我是在想,咱們為什麼沒能早點換個地點上課呢……”
她抿了抿嘴:“這種事情,誰都想不到啊。”
“我覺得我也有責任。”
花依銘有些著急了:“這事兒跟你沒關係。”
這對話毫無進展,連風扭過頭去,盯著窗外發了一會兒愣,突然問:“你曾經說過的,你喜歡的那個人,你為什麼覺得你就再也見不到了呢?”
? ?她愣了一下:“你這話題轉得很生硬啊。”
? ?“你這答案給的很不對題啊。”他也不看她。
? ?“我之前……有五年沒有見過他,那時候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他了,結果我居然見到了,他過得很幸福……他從前就挺討厭我的,老是躲著我,我猜沒有我的話,他一定會過得更好。”
? ?“那他還挺重視你的嘛。”他回過頭來,淺淺地笑。
? ?風吹起窗簾來,陽光透過窗簾在他側麵投下忽閃忽閃的影子,他的笑容看起來很溫柔,也很落寞。
? ?總的來說,這一刻的連風,很不像是連風。
? ?花依銘按了按肚子:“我餓了。”
? ?他突然起身走到了病床邊,坐下,看著花依銘道:“我也很重視你。”
? ?她扯了扯嘴角:“重視?你簡直無視我好嗎?你每次在我講課的時候睡得跟死豬一樣真的好嗎?”
? ?“因為你的口語太扯淡了,你th字母組合的那個音每次都錯發成/s/,每次說過去完成時的時候還老是說成了一般過去時,而且助動詞常常用錯……”
? ?他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花依銘目瞪口呆。
? ?最後,他總結性地陳詞:“最不可思議的是,你居然還曾經是個英語專業的學生,這是我聽過最慘絕人寰的悲劇。”
?? ?花依銘張著嘴巴,掙紮道:“你怎麼會聽出來的……”
? ? “我七歲的時候就被我爸扔到美國那邊去了,在那邊待到初中畢業的時候才回來,你覺得呢?”
? ? 花依銘充滿挫敗感地偏過頭去,不看連風,她丟過的臉挺多,但是在自己所謂的學生麵前,這成為生命承受不起之丟臉。
? ? 花依銘從來就不是個好學生,上學的時候不學無術,花媽媽也懶得管她。當初進L大還是家裏掏錢送進去的,這樣想了想,她好像很少靠自己努力過什麼。
? ? 連風也不介意,繼續道:“花依銘,我在美國待了好幾年,在國內我根本不屑於上英語課,但是,我找你來做家教,你難道不好奇這是為什麼嗎?”
? ? 她的視線緊緊盯著頭頂那個點滴袋,想了想還是問了:“那是為什麼?”
? ? “問得好……”他的尾音拖長了,“你自己想想看。”
? ? 花依銘悲憤交加地回過頭:“這是你引導我問的好嗎?你現在要我自己想?”
? ? “嗯。”他微微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來,摸了摸花依銘的頭發,“你現在需要休息,所以就慢慢想吧,但是我有點兒著急,所以你最好快一點慢慢地想出來。我去給你買飯了,有事打我電話。”
? ? 快一點慢慢地想出來?
? ? 花依銘看著連風離開的背影,想,這是何等的一種精分啊。
?? ?
? ? 楚慕跑到花依銘的主治大夫那兒。
? ? “花依銘已經輸了一天一夜的血吧,怎麼還輸?”他纏著正在寫病曆的大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