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慕愣了愣:“手術中的時候已經用了很多,現在最好不要再用這種藥。”
何婉寧歎口氣:“那不就很明顯了嗎?現在,她隻能忍著。”
連風插話:“她看起來很痛苦……楚醫生,你要不去和主治大夫說一說,就打一點,不然我怕她撐不過去……”
楚慕沒有說話,轉身朝ICU走去。
三個人到ICU的時候,花依銘正疼得緊,臉皺成一團,因為傷口在背上,想縮也不能縮,渾身冒著冷汗。主治大夫把楚慕拉到了一邊去:“兄弟,不是我不幫忙,手術裏麵已經用了那麼多嗎啡,你現在再打,她的身體會產生依賴性的,後續還怎麼治療?別人不明白,你不會也跟著胡鬧吧?”
楚慕咬了咬嘴唇,點點頭,艱難地擠出一個笑來:“我明白。”
大夫走了,幾個人在ICU裏麵,隻能聽見花依銘因為疼痛而發出的呻吟。花媽媽又著急,又無計可施,坐在床邊握著花依銘的手,一臉焦慮。連風也束手無策地站在那裏。楚慕走過去,看見花依銘拚命地咬著下唇,她臉色蒼白,前額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彎下身去,伸手給她擦汗,他的胸口鈍鈍地痛,就像要窒息一樣。他的心髒像是被撕扯著,這種疼痛真切而讓人難以忍受,他看著她,剛要說什麼,聽見何婉寧的聲音傳過來:“忍一忍,就會過去的。”
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伸手給花依銘擦汗的動作在這裏是很不妥當的。他站起身來,沉了口氣,轉身對著何婉寧,張了張嘴。
最後他說的是:“你先回家吧。”
何婉寧怔住了:“我爸媽都來了,他們聽說這邊出事也很擔心你,現在還在家裏等著,你叫我先回家?”
“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
“我知道你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可是你從前天就開始上班,也該休息一下了。再說,就算多一個你守在這裏有什麼用呢?她現在的疼痛都是必經的,你又代替不了她。”
何婉寧這話說得很實際,楚慕低下頭,握緊了拳頭。
你又代替不了她。你甚至連感同身受都做不到,你隻能看著她痛。
他沉默了一會兒,重複了一遍:“你先回家吧。”
何婉寧難以置信地笑了一下:“你怎麼了?”然後,也不等他回答,就轉身走了。
花依銘的背部開了一個口子,刀子進去的位置在肺部,還傷及動脈,手術是要把刀取出來,並縫合那些受傷的組織。那刀子的位置距離心髒僅僅偏斜了五六厘米。大量的出血讓她麵色異乎尋常地蒼白。她這樣躺著,很難受,想要蜷縮起來,卻不能,背部錐心的痛是間歇性的,有一陣子,她幾乎暈厥過去。
她的意識很渙散,無法辨認站在身邊的是誰。她覺得自己像是浮萍,漂在什麼不知名的地方。有一會兒她清醒了一點,會看見身邊有花媽媽,楚慕,還有連風,她看見他們幾個難過的表情,她就更難受了。
這種間歇性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整整持續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淩晨六點多,花依銘終於睡著了。
楚慕跑到洗手間,掬一捧涼水拍在自己臉上,抬頭在鏡子裏麵看見自己。
將近四十個小時沒有合眼,鏡子裏麵男人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渣,眼睛裏麵布滿了血絲,頭發也是亂糟糟的,縱然他平時就是一個疏於打理的男人,但這副尊容也還是嚇了他自己一跳。
水龍頭沒有關緊,水一滴一滴,在洗手池滑出一道水痕,慢慢滑下去,在底下彙聚成一片,又從底部的出水口慢慢流下去。水的聲音,像是敲擊在他心底。
滴答,滴答,滴答。
發生的事情太多,他覺得他理不清。他的頭很疼,疼到無法思考,他無法回想何婉寧失望的表情,他現在,隻能想著花依銘。
她是因為他而受傷的。
不管她是為了看熱鬧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而來,最終,她是因為他而受傷的。
這個事實就像是一個新鮮的烙印,留給他還未來得及消散的內疚和沉重。他這樣看了花依銘一夜,而她痛了一夜,因為他,她差一點點就……
他捂著臉,再把手拿開的時候,他看見鏡子裏的自己。
然後他覺得陌生。
一張正在迅速蒼老下去的,無力而又無能的麵孔。
曾幾何時,自己也已經如此狼狽了?
楚慕回家收拾了一下,打電話給何婉寧,才知道何婉寧的父母已經走了。他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去,洗完澡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睡不著。
結果他又爬起來,穿戴好了跑醫院去。
花依銘被轉到了普通病房,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楚慕進去的時候,真是意想不到的熱鬧。
不光花媽媽,連風,就連蘇慶萱都來了。
花依銘還昏睡不醒,蘇慶萱一見到楚慕,就把他拉到了走廊裏。
“那是真的嗎?”
“什麼?”
“花依銘是幫你擋了一刀才受的傷?”
他愣了一下:“基本上……是這樣。”
“啊,瘋了……”她難以置信地搖搖頭,“花依銘真是瘋了,在想什麼呢?連命都不要了?”
這話有些刺耳,楚慕不自在地轉過頭去,淡淡道:“她一向都不按常理出牌。”
像在說服蘇慶萱,也像是在說服他自己。
“她可不是那麼見義勇為、舍己為人的人啊。”蘇慶萱的表情帶著一絲嘲諷,“我以前就覺得她老是纏著你有問題,可沒想到這麼多年沒見了,你都有女朋友了,這時候發生這樣的事……你女朋友知道嗎?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啊?”
“……”他覺得蘇慶萱這堆問題很是煩人,他扯了扯嘴角,“現在花依銘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這件事鬧大了,不光對個人,對整個醫院都有不好的影響,而且我覺得你搞錯了一點。”
“啊?”
“當年不是花依銘纏著我,是我,纏著花依銘。”
她愣在原地,而他,在她回過神之前,就回了病房,不消一刻又被護士叫走了。
主任開會,通知說是司法機關已經介入開始處理這起醫鬧了。
開完會,主任把楚慕拉到一邊。
“我知道那姑娘是為你受的傷,而且你這次也受了驚嚇,這幾天你就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我呢不給你安排什麼工作了,你有空的話,也多去照顧一點那姑娘。唉,我這麼大年齡了,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見義勇為的,這姑娘可真不一般。”
主任一邊慨歎著一邊走了,楚慕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花依銘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