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想問一句:小芸,你愛的到底是你男人,還是個破婚禮?
4
並非每場婚禮都是災難。我在農村有個幹妹妹,因為笑起來臉鼓鼓的,我們叫她“小蛤蟆”。
小蛤蟆是典型鄉下丫頭,蓬頭垢麵不愛打扮,最大的興趣是幹活兒。有次大家逛玩具店捏橡皮泥玩兒,別人捏的都是小動物,她直接擀皮兒包了個餃子。
但小蛤蟆還是有粉紅少女心的,她寧可餓半個月,也要去看一場羽泉的演唱會。她如願以償了,卻險些被安檢人員抓走——書包裏裝了把菜刀,是帶給北京親戚的。
小蛤蟆大學畢業就跟初戀分手了。她哭著說:“本以為會跟他結婚呢,哪怕找個操場交換個戒指都行啊!”
調整一年,她再度揚帆,找到了同舟共濟的伴侶。男孩兒很老實,喜歡洗菜、切菜,最大的愛好是照顧小蛤蟆。兩人決定結婚。
“哥,流程你來定吧!你有經驗。”小蛤蟆很信賴我。
我問:“你要穿婚紗嗎?”
她說:“當然,還沒穿過呢!”
我問:“婚禮在哪兒舉行?”
她說:“就在老公家大院裏。”
我問:“必須有的環節是啥?”
她說:“磕頭!”
我腦補著她穿婚紗給爹娘磕頭的畫麵,說:“這不行,過於中西合璧了。”
小蛤蟆眼一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磕!”
純粹的鄉村婚禮很有意思,路上會有孩子劫婚車,刀槍棍棒明目張膽。為了躲開他們,大家淩晨三點起床出發,睡眼惺忪趕到新娘家。小蛤蟆像一枚安放在炕上的白饅頭,正打哈欠呢。
“你開心嗎,小蛤蟆?”
“沒感覺啊,我忒困。”
她抱怨,婚紗不舒服,站不得坐不得,還說,穿這麼粗,老公抱得起來嘛!
“抱得起來。”鞭炮劈裏啪啦,男孩兒從大鐵門衝進來,齜牙咧嘴地把她撂到地上,自個兒也差點兒摔倒。
婚禮開始。音響師、道具師都是自己人,放眼望去就是個家庭大聯歡。
“我倆總算在一塊兒了,以後我要陪她一起看羽泉演唱會。”男孩兒哽咽著說,“還有……我倆不會說話,真心謝謝大家夥兒,也要謝謝爹娘。”
牽手走到台下,嘭嘭嘭三個響頭,再起身已是涕泗橫流。家長們踉踉蹌蹌地跟兒女擁作一團,還狼狽地踩碎倆氣球。
小蛤蟆的婚紗裙上沾了泥水,臉上的妝也花了,像剛從溝裏撈出來似的。她老公用厚厚的大手幫她抹淚,整條假睫毛都給搓了下來。
鄉親們哭了,流水席大廚也悄悄抹淚。小蛤蟆回屋換衣服,挽著老公胳膊在大樹下喊:“都吃好喝好哇,管夠!”
她大學同學驚歎道:“好家夥,真是簡單粗暴的婚禮……不過我喜歡。”
是啊,愛得夠堅定夠幹淨,所謂儀式,都隻是陪襯而已。
5
不求完美的婚禮,才有可能是完美的。
小張想給老公一個驚喜,偷偷練了好久的大提琴。臨上場發現琴被誰踩了一腳,拉出來跟驢叫一樣。她堅持著上場,霸氣地說:“琴壞了,但我必須拉。這不是我的水平,回家修好了再給我老公表演一遍。”
可怕的噪音響起來,難聽得抓心撓肝。小張老公悄悄跟我說,他早知道練琴的事兒,隻是一直不吭聲。演奏完畢,他一副聽到天籟的癡漢樣,擁抱了小張。
小李是個寵物醫生,他和妻子因為給狗狗治病走到了一起。他們把婚戒掛在兩條小狗的脖子上,完成交換信物的環節。妻子的狗臨陣脫逃,小李滿場大追捕,可算抱了回來。來賓們哄笑一片,小李借題發揮地對新娘說:“你看,是我的,怎麼都跑不了。”
小趙是個浪漫的作者,八年前給老婆寫過一首情詩。婚禮當場,他被大家刁難,要求當場背誦一遍,不料剛兩句就卡住了。
“太久了都忘了,我又沒有七步成詩的才華,隻好現場再作一首短的。隻有六個字,我會好好對你。”
現場掌聲如雷鳴。
婚禮,既要有約會般的隆重,也要有相處時的輕鬆。
別隻圖麵子,忘了裏子。最感人的戲份兒,不是極盡絢爛的演出,而是相愛之人的真情流露。
相守太艱難,相愛要趁早
有個雜誌采訪我。編輯聽說我的姐姐至今未婚,絕大多數時間放在照顧老人上,感動得不行。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她寫了篇《弟弟為姐姐征婚,誰來彌補她的青春》,直接發布了。友人拍照片給我看,我瞬間石化。
從報刊亭買了一本,滿紙狗血。什麼跪地慟哭、形影相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措辭慘烈到無以複加。姐姐電話裏控訴,說她單位同事正在傳閱,葛大嬸馬大媽排隊給她說親。
寫文的編輯是位女性,我不怪她。或許在女人眼裏,最苦莫過單身。
我姐沒覺得苦,她是一個人過慣了。我無法時時在家,父母看病、新房裝修都由她來操持。記得剛搬家那會兒,她扛著百來斤的大米健步如飛,又用廢木料打了個儲物櫃,比老爺們兒還能幹。
“我什麼都能靠自己,幹嗎要用後半生伺候個祖宗?”
我們那地方,男人都懶惰,饞酒愛嘮叨,滿大街都是給媳婦慣壞的大叔大爺。我姐可不想給丈夫當媽,一個人嗑瓜子看電視、繡鯉魚養烏龜,怡然自得,沒人驚擾,多好。她說,隻要想到床上多個人,就渾身雞皮疙瘩。
你姐是拉拉吧?你姐是被家事耽誤的吧?你姐心理變態吧?
各種猜測紛至遝來。
呸。她也曾五迷三道地愛過,隻是沒有好運氣。不止婚姻,我們做任何事,終極目的都是對抗孤獨。當你愛上孤獨,陪伴者就變成了侵略者。
婚姻對有些人來說是奢侈品,對有些人來說是工藝品,對有些人來說,成了廢品。
近年來,許多人要我“挽救”我姐。隻能說,有我在,必不會讓她過得不好。但感情這事兒,她絕對不會勉強自個兒。人啊,終究是越老越固執,活出自己的道理,便很難撼動了。
我常對我的學生說,年輕時最重要的事,絕對不是賺外快,而是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談一場全力以赴的戀愛。趁著血氣方剛,狠狠賭一把。
正如蘇哥愛上了哈妹。
兩人初見,是在蘇哥的大學。那會兒蘇哥是校報主編,去社團招聘會挖人。他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哈妹,裹著花色頭巾,抱著個黑皮兒筆記本四處張望。他見她半天不往這邊走,幹脆屁顛屁顛追過去了。
“報社團嗎,小師妹?”蘇哥沒等哈妹回答,就開始口沫橫飛,“大學跟高中不一樣,你的靈魂飛出牢籠,自由自在。棲息在哪片雲朵上呢,你有沒有想好?”
哈妹張大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蘇哥。高濃度心靈雞湯,滿是才子的味道。
“你等等!”哈妹翻開筆記本,“剛才那句話,您再說一遍,我記下來。”
蘇哥沒能如願地將哈妹招致麾下。因為聊到收攤才知道哈妹不是本校的,是外校來觀光的。
哈妹需要好榜樣,蘇哥需要被仰望。他們互留電話,周末見麵,談文學談人生,再到談戀愛。
蘇哥畢業,混得不好。他不再滿口雞湯,而是滿腹牢騷。從高峰到低穀,始終相陪的隻有哈妹。
“哈妹,等你畢業,我們結婚吧。”
哈妹是少數民族,禁忌多。蘇哥想跟她結合,必須接受宗教洗禮。他答應了。
蘇家內部掀起不小的風波——以後是不是這不行、那不行了?孩子,找個普通媳婦不是挺好嗎?
蘇哥毅然入教,洗禮沐浴。
婚禮很特別,一半背頭、卷發,一半頭巾、圓帽。哈妹的爸爸在台上站了半個鍾頭,普及信仰。兩家親屬互相交流不多,都害怕文化背景不同而失禮冒犯。蘇哥的兄弟們議論說,這應該是真愛,估計分不開。
蘇哥和哈妹用了很長時間,才讓兩家人徹底接受彼此。
他們合夥創業,過得風雨飄搖。每當蘇哥旁征博引地說大話,哈妹就去涮拖布。
“光說有什麼用,咱又不上脫口秀。”哈妹冷嘲。
蘇哥很失落,哈妹不再崇拜他。很久以後,他們撈了第一桶金,在屋裏哭著數錢。
終於可以生孩子了。哈妹產下個大胖小子,我跟朋友們去探訪,抱著寶寶合影。
一周後,寶寶因先天疾病,死在了醫院。
自那以後,蘇哥和哈妹都似換了個人。蘇哥隨驢友騎行,哈妹躺床上發呆。生活艱澀,他們懷念曾經的意氣風發、不諳世事,可再也回不去了。
蘇哥還沒騎出華北就回來了。他跟哈妹像一對啞巴舍友,默默為伴,不作聲。又過了很久很久,才漸漸回暖。
蘇哥買了車方便談業務,哈妹工作之餘去做公益,縫製布偶掛網上義賣,捐助貧困山區。
曾經相視歡顏,事過境遷,平平淡淡入中年。
以前我去找他們,聽到的都是阿哥阿妹情意長。現在呢,隻有簡短的一句“多吃點兒”。
上次見哈妹,她正在客廳裏鋪個席子練瑜伽,廚房堆滿保養品。也許很快,她會再有一個孩子。
講蘇哥和哈妹的故事,是因為我見證了他們這十年,稚嫩成熟,戀愛婚姻。沒太多戲劇化的橋段,隻有觸手可及的真實。
綿長的愛情故事,未必是起起落落、分分合合。合適的人,陪你一起冒險、共枕安眠。
相守太艱難,相愛要趁早。
兩盤炒熟的菜拌一塊兒,味道不堪設想;兩種生鮮食材一起入鍋,沒準成了佳肴。倘若你對愛情有熱望,就跟他早早牽手、休戚與共。人總會越活越疲憊,不妨找個人陪你累。
在哈妹和我姐姐中間,有個迷茫的小茵。
小茵三十出頭,從恨嫁到懼嫁。
“如果他不喜歡我的狗,我肯定跟狗私奔。”
“昨天相親的那個男的,總上夜班。我作息這麼規律,受不了。”
“他各方麵都合適,就是那滿臉疙瘩呀,要我怎麼下嘴!”
“我也想為了愛情義無反顧,可我的真愛隻在韓劇裏啊!”
小茵控製不住地挑剔,她不甘湊合,又害怕孤獨終老。
用一秒燃起火花,再用一生完成默契,要看緣分,更需勇氣。
或相偎相依,顛沛流離;或隻愛自己,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