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孔雀街銀星公寓Ｂ座1511室。”佳百璃輕輕念著外賣單上的地址，然後抬頭看看門上的號碼。沒錯了，就是這裏！她輕輕地按響門鈴，聽到有人應答，立刻說：
“您好，藍月亮快餐送外賣！”
片刻之後，1511室的門打開了，裏麵出現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粉色的裙子，長長卷卷的頭發十分漂亮，別著同色的小發卡，相貌美麗可愛，像個嬌滴滴的公主。
“您好！這是您訂的水果披薩！”佳百璃把手中拎的披薩盒遞過去，然後等對方簽收付賬。
“謝謝！”少女上下打量著她，露出可愛的微笑，“姐姐，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欸？”佳百璃怔了怔。
“我家裏跑進一隻蟲子，我怕！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捉走？”少女眨著明亮的眼睛，祈求地看著她。
“這……好吧！”佳百璃無法拒絕這個可愛的女孩，看看室內光亮的地板，於是脫掉鞋子走了進去，“蟲子在哪兒？”
“在露台！”少女領她向露台走過去。
這是一間豪華公寓，露台極大，地上有很多植物，布置成一個小型的室內花園，繽紛的花葉間，有一架白色的秋千，秋千架上纏繞著常春藤，陽光滿窗。
佳百璃微皺了下眉，“你說的是哪條蟲子？”種著這麼多植物，沒有蟲子才怪咧！而且一定還不止一條兩條！
“是一條好多腳的蟲子，剛才它爬到那個下麵去了！”少女指著一叢棕竹說。
佳百璃無語。
那叢棕竹緊密秀麗、挺拔濃綠，是很漂亮的觀賞植物，隻是——它不應該栽種在一個比水缸還粗的花盆裏啊！那麼大的盆，讓她怎麼挪開去捉蟲子啊！
“我看看還在不在！”佳百璃彎下身子，撥開棕竹的莖葉，看了看，“這裏隻有一條蚯蚓。”當然肯定還會有其他的蟲子，可她才不想像個傻瓜似的真的全都找出來。
“那，一定跑到火鶴花下麵去了！”
佳百璃微笑了下，去看火鶴花，“沒有呢！”
“要不就是在蕙蘭下麵。啊，也有可能在散尾葵、綠蘿、蝴蝶蘭……下麵！”少女一口氣把露台全體植物都包括進去了。
佳百璃一言不發，把所有的植物都檢查一遍，然後直起腰，“沒有你說的那條腳多的蟲子！”
“不會啊，我明明看到它鑽下去了！啊，是了，它的腳多，一定跑得很快……”少女不甘心地說。
“那麼，好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好……好吧！”少女隻好送她到門口，簽了單，然後拿出三張百元鈔票遞過去，“多的，算是你幫我捉蟲子的小費吧！”
佳百璃看看三張鈔票，隻從她的手中抽出一張，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二十元塞到她手裏，臉上浮起一個職業的笑容，“水果披薩八十元，這是找零，謝謝惠顧，請收好。”
那少女臉一紅，急忙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感覺很不好意思……”
佳百璃淡笑著回答：“那麼，以後就不要用這種方式浪費我的時間，好嗎？”她退出去，反手輕輕地把門關上。
那少女愣了半天，忽然撲進從書房走出來的一個美人的懷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媽媽！媽媽！可愛的公主是鬥不過灰姑娘的！嗚嗚，我不活啦……”
“別哭，寶貝，你說的是童話！”美人摟著女兒安慰，淡淡地說，“現實中，全世界的灰姑娘綁在一起，再乘以Ｎ次方，也鬥不過一個公主的！”
站在街上，佳百璃抬頭望望銀星公寓，十六層的樓，銀灰色的外表，就像一位優雅、傲氣逼人的貴族小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眾生。
她站在它的腳下，如一粒卑賤的塵埃，渺小而低微，仿佛隻要它一頓足，就會將她碾碎了一樣。
這種感覺，令她心情有點沉重。
剛才那個少女，就是商吹歌說的米緋吧？那天在商場的時候，她雖然隻看到一個背影，但那頭美麗的頭發，仍然讓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那麼，讓自己送餐，應該是她安排的。剛才捉蟲子的事，也是故意的——隻是，這女孩看上去很可愛，不像是壞人哦！
唉！她是什麼樣子的人，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是與商吹歌有關才對！他們的事，自己可管不著……
雖然如是想，可是不知怎的，佳百璃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心裏波瀾起伏，這種情緒，此前她從來都沒有過。她發現自己還是很在意那個米緋——同樣是因為商吹歌的關係，才在意她！
她一直是個有點矛盾的人。對艱難困苦，她的態度積極而主動；但對感情，她卻非常被動，從小到大無數次被收養然後被遺棄的經曆告訴她，她就像傳說中的孤星，命中注定總是會被拋棄——不論她喜歡了誰，依賴了誰，最後都是同樣的結局，即使是最後收養自己的蘇黛奶奶，也是拋下她一個人去了天堂。
於是，為了不再傷心，她早早就學會把自己的心封閉起來，再也不去喜歡任何人——她的心雖然柔軟，卻包裹著倔強的尊嚴：我再也不會去愛那些不愛我的人，即使我真的很願意和他們在一起，可是隻要他們不再喜歡我，我會立即轉身就走，絕不流淚，絕不回頭……
商吹歌恰恰與她相反。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男生，凡事都爭取主動，他愛黏著她不放，愛跟她撒嬌，愛惹她生氣，愛對她使小性子發脾氣，愛把很多開心不開心的事情告訴她……但是，他卻對她很好，不論是關切、保護、霸道、妒忌、別扭……全都用最直接的態度表達——雖然方式比較讓人難以接受。
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他最終仍然是要離開她回自己的宮殿去。王子和公主，送披薩的和賣大餅的，這才是現實！
她想得專心致誌，以至於有人喚她都沒有聽見，直到差點撞在一個人的身上。
“小璃！”頭上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佳百璃訝然抬頭，麵前是那個高高瘦瘦的男生，戴著細框眼鏡，溫文爾雅，風度翩翩。
“童越，你怎麼在這裏？”
“我來附近看望一個同學！”童越微笑，“小璃，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吧，上次你幫我整理家，還沒有謝你！”
“我……我要打工，一會兒還要上課……”佳百璃猶豫著。
“我們很多年沒見了，很想和你聊聊呢！”童越凝視著她，“我在國外，常常想起你……”
佳百璃臉上飛過一抹淺淺的玫瑰色，“那……那好吧……”
商吹歌坐在餐館的角落，盯著左前方第三張桌子坐著的佳百璃和童越：這兩人一邊用餐一邊談話，一向冰冷的佳百璃，居然還不時對豆芽笑一笑……
商吹歌用力地戳著盤子裏的牛排，我切！我切！我切死你這個豆芽燉排骨！牛排早就被切成肉碎，他還是用力地拿著刀叉狠切。
不行了！再看眼睛就要噴出火來了！商吹歌拿拳頭擋住眼睛，簡直要咬碎牙齒。都怪這幾天太忙，把消滅“奸夫”這件事情忽略了！
中午休息的時候，他習慣性通過偷放在佳百璃身上的定位儀，檢查她是否安全，誰知道卻發現，佳百璃目前所在的位置居然是一家意大利餐廳——
這裏麵有古怪！就憑佳百璃這種貪錢鬼，她下輩子也不會進這種地方……
他頓時心急如焚，飛一樣地趕到餐廳，卻發現佳百璃正和那個長得跟豆芽菜一樣的童越用餐！
沒想到佳百璃居然背著自己私會“奸夫”！商吹歌氣得差點直接衝過去“捉奸”，總算想到應該先掌握切實證據再下手，於是忍氣吞聲地坐在另一個座位等機會。
眼不見心未必不煩，他隻堅持了幾秒鍾，就放下擋眼的拳頭——靠！那個死豆芽，他竟敢去摸佳百璃的臉！
有時候，他的行動比大腦要快一倍——還沒想好怎麼辦，身子已經跳了過去，一拳揮出，眼看要打在童越的臉上，卻又突然在他的鼻子前頓住，伸手摘下他的眼鏡丟在一邊，笑了笑，然後拳頭重新擊出。
拳過處，童越飛出老遠，撞翻了好幾張餐桌。
“稀裏嘩啦、哎哎呀呀”的響聲之後，滿座寂然。
商吹歌酷酷地收回拳，瞪著驚呆了的佳百璃，“咚”的一聲，曲起的手指敲在了她的頭上，訓斥道：“下次他再摸你臉，你就這樣給他一拳！”這女人真的想出軌，被摸臉都不躲！幸虧他發現了，要不鐵定被人占到便宜！
佳百璃一手按著頭，一手指著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咦，她嘴唇上粘的是什麼？仔細看看，哦，是意大利麵的醬汁！
“笨蛋！吃份意大利麵也吃得滿臉！”商吹歌不爽地接著訓她。原來豆芽是想替她擦嘴啊——那也不行！打他一點都不冤枉！
瞄瞄目前狀況慘不忍睹的童越，心裏偷罵：白癡！占女孩便宜都不會！讓吹歌王子教教你怎麼趁幫女孩子拭唇的時候占她的便宜——不對不對，對色狼才用“占便宜”這個詞呢，自己又不色，嗯，咱這是……有個形容詞怎麼說來著？對了，是趁機“一親芳澤”！
他拉起佳百璃，兩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趁她還被氣蒙的時候，嘴唇對上了她的嘴唇，先用舌尖輕輕舔去醬汁，然後狠狠地在她的唇上親了一下，再然後又用力地咬了一口。
第一下是拭唇，第二下是偷親，第三下是懲罰——誰讓她背著他有不軌行為了！
佳百璃臉漲成蕃茄醬的顏色，頭發裏開始冒黑煙。
血壓衝頂，是發飆前兆！商吹歌立刻“嗖”的一聲，逃到一邊。
佳百璃看著他，慢慢地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不要！”商吹歌再逃開幾步，“你先放下武器！”
“我、放！”佳百璃咬著牙把手裏的餐刀和餐叉扔在桌子上。
商吹歌稍微有點放心，向前走了幾步，“佳百璃——”
話沒說完，一片塗了果醬的麵包拍在了他的臉蛋上。
佳百璃緩緩收回手，拿起餐布拭去指上粘的果醬！
商吹歌麵不改色地摘下麵包，用手指在臉頰上沾了一些果醬，放在口中品嚐了一下，優雅從容地說：“是車厘子醬！”
“嘩～～～”
全餐廳掌聲雷動。
佳百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扶著童越，向外就走。
商吹歌撅著嘴，立刻跟上去，剛走到餐廳門口，經理皮笑肉不笑地截住他——破壞了餐廳的東西，那還用廢話？賠錢吧！
商吹歌摸摸口袋，裏麵的錢還不夠賠一個盤子的呢。
他直著喉嚨喊：“佳百璃，你有錢嗎？”
佳百璃頭也不回，假裝沒聽見，徑直走了出去。
商吹歌尷尬地笑笑，拿出手機給沈奕白打電話。
商吹歌跟走馬燈似的，急得在餐廳裏亂轉圈子——他沒法子不急，自己倒是把色狼打走了，可是自家的小白兔也跟著狼跑了，偏他又被扣著不能追上去！
等了好久，終於盼到沈奕白、慕雪寒和尹子忱過來贖人，他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地跑了，留下那三個人麵麵相覷，半天摸不著頭腦。
商吹歌跨在機車上查看手機——佳百璃身上的定位係統與他的手機是連在一起的——不過這可不能告訴她，要是被佳百璃知道，她連洗澡、去衛生間都會被他追蹤到，非殺人不可！
手機屏幕上，代表佳百璃的小紅點正以一個很高的速度，向秀色農場方向行駛。
嗯！應該是乘了出租車——想想也知道，那豆芽不敢滿身掛著湯湯水水地招搖過市。
商吹歌立即騎機車追上去。
正在行駛間，一輛淺灰色的限量版雪佛蘭突然快速插入到他的前麵，一陣刺耳的刹車聲過後，那輛車打橫擋住了前路。
商吹歌本來正在快速行駛，猝不及防之下，險些撞到那輛車上，危急之中，他一扭車把，在間不容發之際，機車擦著轎車滑了過去。
雪佛蘭駕駛座旁的車門打開，一個穿製服的司機鑽了出來。
商吹歌停車，罵雪佛蘭司機：“你會開車嗎？想找死啊！”
那司機素質挺高，沒有還嘴，而是跑到後麵，拉開車門。
商吹歌剛看清車裏那人的一條腿，就知道情勢不妙，一擰車把，機車瞬間提速，向著路口衝去。然而，在他剛才罵雪佛蘭司機的時候，已有七八輛黑色的轎車悄悄地封住了所有路口。
他騎機車兜了一圈，找不到缺口，於是隻得又停回到雪佛蘭旁邊。也不下車，摘下頭盔，對著車裏的人笑嘻嘻地喊：
“嗨！老爸！最近很閑？”
車裏的人發出輕輕的哼聲，然後，慢慢地走出車子，氣度優雅，風度翩翩，正是商先生。
商先生冷眼打量兒子：頭發亂七八糟，上衣是白色的塗鴉Ｔ恤，下身是舊得發白的破牛仔褲，大洞連小洞，有一個洞尤其大，露出半圓的膝蓋，腳上的牛仔布靴也破了，露著拇趾……
他忍不住又哼了一聲，“你看看你，這什麼打扮啊，哪個垃圾堆裏撿的破衣服？是乞丐淘汰不穿的，你拾回來穿上了吧？”
“咳，您不懂！我這是懷舊乞丐裝，這條超破牛仔褲，是好不容易才磨出來的……”
“哦——你還有心思玩這些，看來混得不錯啊？”商先生冷著臉說。
商吹歌假裝聽不出他話裏的諷刺，嬉皮笑臉地說：“馬馬虎虎吧！”
父子兩人對視片刻，商先生冷冷道：“你玩夠了沒有？”
“沒有！”商吹歌說。
“那可由不得你了！”商先生擺擺手，立刻從四周的車裏，躍出二十多個保鏢。
“帶他回去！”商先生吩咐。
商吹歌看看四周慢慢逼上來的人，回過頭對商先生說：“老爸，讓您的人退開，我不想和他們動手。”
“哦？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動手了？”
商吹歌笑著點頭，“很久沒和老爸過招了！打一場如何？”
商先生考慮片刻，淡淡一笑，“好，既然你想挨老爸的揍，我便成全你！”
“那麼，去我住的公寓吧！”
商先生看著他，警告：“在老爸手裏，你可別想耍花樣！”
“嘿嘿！哪兒能呢！你兒子可是男人，寧肯被打死，也不能被嚇死！”商吹歌嬉笑著說。聽媽說，老爸那身功夫，都是上學時打架練出來的，自己以前雖然打不過他，但不代表現在也不行，而且，不能力敵，還可以智取嘛……
他嘿嘿地笑。這笑容賊賊的，居然很有沈奕白的味道，就像一條詭計即將得逞的小狐狸……
曾經有人問：“什麼叫樂觀的人？”
回答的人說：“樂觀的人……就像茶壺一樣，屁股都燒得紅紅的，他還有心情吹口哨！”
商吹歌現在就是這樣，頂著一張豬頭臉，躺在幽靈鬼船的甲板上，邊笑邊吹口哨。
嘿嘿，雖然自己被揍得鼻青臉腫，可是老爸也沒占到多大的便宜——父子兩人打了一身的汗，然後勾肩搭背地一起去洗澡，自己趁老爸不注意，卷著他的手機和衣服偷溜了。
想起老爸光溜溜被關在浴室裏，氣得火冒三丈卻拿自己無可奈何的樣子，商吹歌禁不住笑出聲來。雖然保鏢就在樓下，可不知道老爸好不好意思喊他們幫他拿衣服……哈哈。
笑得太開心，牽動臉上的傷口，他疼得咧了咧嘴，翻身坐了起來，進艙治傷。
對著鏡子，看著自己——暈！鏡子裏的豬頭是誰啊？這麼帥的臉蛋，那個臭老頭也舍得打。這也太狠了，明知道是自己兒子，還出手這樣重，是不是他親生的兒子呀！
商吹歌摸著“豬頭”生氣，不行，這傷不能治，得給佳百璃看看，她跟“奸夫”私奔，害他受了多大的苦啊！
對了，現在佳百璃應該下課了，看看她去打工了沒。他打開手機，按了幾個鈕，然而屏幕追蹤顯示，佳百璃目前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靠！這不是那個灣景莊園嘛！課不上、工不打，她居然待在奸夫家！！
商吹歌直直跳起，奔進駕駛艙，開船出發去“捉奸”！
灣景莊園主樓二樓的一間臥室裏，童越躺在床上，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的身上到處裹著紗布，商吹歌那一拳，雖然隻打青了他的眼睛，但他飛出去的時候，頭也撞腫了，腿也摔傷了，皮膚也被碰青了，嘴唇也磕破了，鼻子也流血了……好端端的一文弱帥哥，生生變成了怪獸。
佳百璃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感覺好點沒？身體沒事吧？”
童越微笑，“已經好多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怪自己啊，平時沒把那家夥教好，讓他總是跳出來闖禍。
“他是你男朋友？平時也是這樣？”童越輕聲問。
佳百璃沉默片刻，說：“不……他隻是……隻是有點調皮，人很好的……”
原來，那粗魯野蠻的男生，不問情由就撲上來打人，在她的眼裏，居然隻是“有點調皮”而已！
童越的眼神黯了黯，“他，對你可好？”不過短短的五年，就錯過了嗎？
“嗯！”佳百璃笑了笑，“別說我了，你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