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血染長江(1 / 3)

日軍空中指揮官大島少佐駕駛戰鬥機,已經越過武漢近郊的鳳凰山,當前麵的六架轟炸機在偵察機引導下從5000米進入3000米時,轟炸機中隊長多植大尉在電台中用氣憤的語氣說:“報告少佐,第二中隊四架轟炸機,為什麼繞開目標不進行攻擊?”

“他們的任務是轟炸楚謙、楚同兩艦,不要去關心別人”,少佐帶著譏諷的語氣,“注意尋找中山艦,一定要炸沉它!”

“多植明白!”大尉回答,忙將機頭輕輕拉起,蹬左舵,轟炸機順著長江直向上遊尋找攻擊目標。

昨天晚上,多植大尉走進少佐位於機塔右側的辦公室,大島用調侃的語氣說:“大尉先生,你看到了自己燦爛的未來嗎?”

“大島君”,多植不明白這位頂頭上司的意思,不知道怎麼回答好,訕訕笑著:“我倒是想有好的前途,不過,那還要靠你的提攜。”

“明天,陸軍對武漢進行攻擊,你必須炸沉長江裏中國海軍的最後一艘核心軍艦!”大島少佐說著一指桌上的電報,“三軍司令部電令,你必須炸沉中山艦,同時協同我們圍殲其他幾艘小艦!”

“葛店、新洲、趙家磯等地,中山艦與其他中國軍艦協同,擊毀我們19艘戰艦!……”多植站在地圖前,心裏默默地回憶著。

地處長江下遊的葛店,當時是中國海軍司令部的所在地。故而日軍想用艦隊直逼武漢時,位於葛店水域的中國海軍艦隊理所當然成為日本三軍攻擊的主要目標。10月19日下午3時,多植奉命率七架轟炸機進入葛店與新洲之間的長江上空,飛在右前方的中尉海布突然在電台中大叫起來:“中國軍艦正向我展開攻擊!”

“炸,開炸!”多植命令。

海布中尉接到命令剛一推機頭,又興奮地報告:“發現中山艦,正在我機下左方!”

“中山艦是中國海軍補給艦,炸沉它就截斷了中國海軍諸艦彈藥補給,集中力量攻擊,炸!”多植歇斯底裏地叫著,“各機跟上,選中目標,攻擊!”

海布中尉要搶頭功,趕緊第一個向中山艦高速俯衝攻擊,但是他剛臨近中山艦上空,機尾部就中彈,緊接著兩發炮彈擊中飛機腹部,來不及投下炸彈,海布的飛機淩空爆炸,海布成為碎渣掉入江中。在各機投完機載炸彈後,多植率隊悻悻無功返航。此役,多植受到嚴厲批評,同時也領教到中山艦官兵不怕死的民族風骨!

……

“報告少佐,中山艦正在磁磯山下的江麵!”多植報告大島,“請求攻擊!”

“是!”大島惡狠狠地一咬牙猛推機頭,“跟上!”

中山艦上,炮官韓長福瞪圓著雙眼向空中尋找打擊目標的最佳位置,突聞背後抱著機槍的陳智海的聲音:“敵機,右後方有敵機!”話音未落,他懷中的機槍咆哮開了,“噠噠”的聲音頓時響成一片,一串串子彈縱射敵機。

時年僅隻22歲的陳智海是杭州人,畢業於馬尾海軍學校航海班第六期,1936年畢業,今年9月才步入中山艦,手中這挺機槍是他隨炮官韓長福血戰敵騎兵時奪取的。今天他一見有敵機來襲,馬上衝上艦首三寸炮位投入戰鬥。

敵機是借助雲層作掩護接近中山艦空域的。在被艦機槍突襲的刹那間,日軍大尉多植蹬左舵拉機頭,飛機“唰”地上升欲溜進雲層,一發炮彈緊跟著飛機,在機後僅僅四五十米處爆炸,閃出淡藍色的火花映照著他的臉。多植驚恐地對著電台受話器命令:“長島,攻擊!”

“長島明白!”少尉長島回答的聲音在多植耳邊響起,多植兩眼瞪著長島的飛機。

在中國領土上空的日本侵略軍轟炸機肆無忌憚地向下投著炸彈,他們還在尋找攻擊的最佳角度。中山艦上,炮手、機槍手們緊張而又沉著地轉動著炮口、槍口。炮手韓長福剛才向日機一連打出兩發炮彈未命中,猶如給他心中那股憤怒之火澆上汽油,他忍不住咬牙罵了一句:“狗雜種!”

“填彈!”韓長福命令彈藥手,同時發現一架日機正在雲縫中作回旋,顯然是在選擇攻擊時機。

瞄準具中敵機的投影像幽靈,出沒無常。

“轟……”幾架敵機投下的黑色炸彈,分別在中山艦前後左右爆炸,一股又一股江水被炸起水柱直衝硝煙中的空域,巨大的浪濤搖動著軍艦。戰艦在硝煙中向空中噴吐著火舌。

“魏行健負傷了!”有人呼叫。

魏行健這位出生於湖南衡陽的28歲漢子,與陳智海同校畢業。他於1934年畢業於航海專業,是一位很有培養前途的海軍。1935年中國海軍部送他進英國海軍學校留學深造,今年5月走上中山艦,現在的職位是航海候補員,為了打擊敵人,他主動充當炮官韓長福的二炮手。

魏行健從昏死中醒過來,兩眼盯住陳智海,聲音微弱地說:“你抱我幹什麼,快打敵人!”

“行健兄,你的左腿,左腿!”陳智海痛苦不堪。

魏行健這時才朝自己下半身看去,一個弟兄正奮力包紮的左大腿仍是血流如注,小腿不見了。這時他明白自己的小腿被炸飛了。魏行健搖搖頭,臉上竭力保持平靜地說:“沒左腿了,不影響我打敵機,快把你手中那挺輕機槍給我使!”

“不行,你快躺下,救護隊馬上到!”

“好,你快去打小鬼子,我還好!”魏行健安慰陳智海。

等陳智海包紮好同伴傷口轉過身去打擊敵人,魏行健便拖著半條腿向艦首爬去,在他身後留下一條血路。這時他發現機槍手洪幼官,這位來自福建連江,畢業於馬尾訓練營的二等兵,兩腿已經被日軍的炸彈片切斷,但他仍伏在甲板上瞪著血紅的雙眼對敵掃射。

突然,洪幼官手中的機槍啞了,他的頭垂落在機槍後托上。“洪幼官,我的好兄弟!”魏行健在硝煙中呼叫。

魏行健右手抓住中山艦的護欄掙紮著站起來,背靠著護欄,靠右腿支撐著身子,從犧牲的戰友洪幼官懷中拿起機槍,正要向一架從左前方向中山艦低空俯衝轟炸的日本轟炸機開火之時,中山艦被炸起的江浪掀動著向左右大幅度搖動。魏行健一下子摔倒,撲倒在甲板上,機槍也被甩到兩個炮彈箱上。魏行健更加憤怒了,他拖著傷腿,又吃力地向機槍爬過去……

日軍多植大尉是個窮凶極惡的家夥,三次向中山艦投彈沒有命中,有些氣急敗壞。此時他快速拉起飛機,扭頭向江中掃視,發現中山艦向空中打擊的火力既狠又準,盡管如此他仍然立即一推機頭,又要向中山艦發起第四次衝擊,不料一串機槍子彈在他的機腹下打出一片火花,其中有一串子彈將他的左機翼打得火花四濺。他深知萬一油箱被擊中,後果不敢想象。

“我不能放過你!”多植號叫著,駕駛飛機由東向西順江直上,在中山艦上空,他注意到艦首甲板上,有一挺機槍正跟蹤追射他的飛機。

“川崎,川崎,你炸艦尾的那幾門炮,我收拾艦首的火力!”多植命令少尉川崎。

“川崎明白!”

中山艦前甲板上,炮火正在對敵機反擊。機槍手魏行健仍伏在空炮彈箱上對敵機縱掃,機槍副手陳有富扛著一箱子彈奔到魏行健跟前,“唰”地脫下被彈片撕成布條的軍衣,伏地抱起魏行健那條血淋淋的腿,將傷口加壓包紮,他想利用截斷供血的方法來達到止血的目的。

“你瘋了,瘋了!”魏行健扭頭用右腿蹬開陳有富,“都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那麼仔細地包紮?”

“魏兄,你的血會流幹的。”陳有富焦急萬分。

“別管我,別管我,快用那挺機槍打!”魏行健向陳有富一指。

“你……你再不包紮……”

“快打,快打,別管我!”

陳有富隻好放棄給魏行健包紮傷口,趕到一挺機槍跟前,原來的那位機槍手洪幼官的頭被日軍的炸彈片削掉了,但那挺沾滿鮮血的機槍還在機槍手懷中。其狀慘不忍睹,陳有富抱起已經斷氣的洪幼官放進艦艙,又匆匆趕出來,提起機槍奔到魏行健右側,持槍向敵機縱掃。兩挺機槍齊射,將一架企圖低空攻擊的日機,趕進了一塊雲層。

“魏行健,左前方有敵機!”有人在喊。

魏行健這時因失血過多,已感頭重腳輕,沒有一絲力氣,實在有些支持不住了,但他神誌尚清醒,他力不從心地雙手搭在機槍托把上微睜著雙眼。

“打!”陳有富呼叫著向敵機開火,而那架從雲中冒出來的敵機,猖狂地直撲中山艦,“快開火,行健快打!”

敵機從艦首低空俯衝過去,將一枚炸彈投進了艦首右側的江中,“轟隆”一聲,幾十米高的水柱“嘩啦啦”地傾瀉在艦首甲板上,將前主炮位的幾位炮手渾身淋得透濕。

陳有富多麼急切地要打下敵機啊!但半晌未聽到魏行健的聲音,他心感不妙,扭頭看時魏行健已倒在槍托下。陳有富心急如焚地撲過去,魏行健已經為抗擊日軍流盡了最後一滴血,霎時間複仇的怒火衝到了陳有富的腦門:“小鬼子,跟你們拚了,拚了!”

日軍空中轟炸機中隊長多植大尉,已經多次強行突破中山艦火力,對中山艦進行反複轟炸、掃射了。這時他從低空1500米拉起,進入3000米,又將航向120改變為90,他注意到從磁磯山背後衝出來的轟炸機,正在圍轟另外幾艘從武漢水域撤出來的軍艦、客輪。由於炮火、高射機槍火力的反擊,這些戰鬥機、轟炸機要想集中炸沉中山艦還有相當大的困難,看來隻有炸毀中山艦的主力炮,才有可能炸沉中山艦。

“多植,炸沉中山艦!”大島少佐命令。

“多植明白!”他回答時蹬左機舵,向中山艦上空作迂回衝擊。

大島少佐拉起機頭也準備親自轟炸中山艦。

中山艦上,艦炮火力似乎顯得有些單薄。機槍手陳有富這時也負傷了,他支撐著爬到艦首的韓長福炮官左後方,不知是誰又在大叫:“敵機,敵機!”

戰艦上空硝煙滾滾,戰艦甲板上更是煙霧彌漫,相距隻幾米都看不清對方的麵孔,向空中尋找攻擊目標亦是相當困難。中山艦上的官兵們,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仍然打出一發發有效的炮彈、子彈,使敵機不敢貿然進入中山艦所在空域。中山艦,處於極端危險之中!

“各炮注意,機槍手們注意,重傷但能動的盡最大努力堅守作戰位置,輕傷官兵尋找打擊敵機的最佳位置,沒負傷的注意補位,集中攻擊敵機!”艦長薩師俊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掩護兄弟艦突出敵火力圈!”

“轟……”巨大的炸彈爆炸聲淹沒了艦長的聲音,陳有富打出一串子彈正換彈夾時,軍艦大幅度搖晃起來,他忙抓住炮座上的鋼板站起,背靠軍艦護欄,雙手抱住機槍,對著一架正作高速俯衝的日機猛打。這架日機的駕駛員是日軍大尉多植,此時他拚命想拉起飛機可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快速蹬右舵,飛機剛剛一偏機身,一串機槍子彈掃進了機艙蓋,多植頭部中彈,飛機搖晃著向長江墜去。陳有富樂了,但他也不幸中彈了,他懷抱機槍,背靠著軍艦欄杆,沒有倒下……

三等信號兵李炳麟目睹戰友陳有富犧牲,憤怒的烈焰直衝腦門,他不顧槍林彈雨,從陳有富腳下抓起機槍就要掃。機炮兵張昌金衝上前,一把將他按倒,大喊:“敵機掃射!”同時撲在李炳麟身上,準備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射向戰友的子彈。

“嗚……”日軍轟炸機發出魔鬼般的怪叫,帶著一股陰風從低空撲向戰艦,緊接著“噠噠噠”一陣急襲的重機槍子彈從機腹下吐出來,打在戰艦甲板上“嘩啦啦”響成一片。

“昌金兄,你傷著沒有?”敵機剛飛過,李炳麟急切地推開張昌金翻起來。

張昌金站起來拉了拉被飛機旋風卷起的軍衣,憨厚地一笑說:“沒有”,說著收起笑意又道,“隻有保存自己才能更有力地殲滅敵人。否則,不但打不到敵人,反把自己的命白賠進去了。”

“昌金兄,謝謝你!我……”李炳麟臉紅了。

“快,敵機又來了!”張昌金打斷對方的話,轉過機槍口,“快,與高炮協同打擊!”說完拉起李炳麟就向炮位跑。

一門瑞士造歐迪肯20厘米高射炮在艦首聳立著,炮長是炮官韓長福,張昌金很清楚高射炮在與機槍協同的情況下打擊超低俯衝攻擊的敵機命中率最高。

日軍多植駕駛的轟炸機完蛋了。待目睹多植掙紮全過程的大島少佐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一身冷汗,脊骨陣陣寒意。定定神後,一蹬左舵,飛機向磁磯山上空飛去,同時發出命令:“三中隊攻擊!”

“清水明白!”

侵入金口鎮上空的日軍清水中隊長此刻位於中山艦左上空,他低頭看到被硝煙籠罩的中山艦,正在艱難地作“S”形航行,嘴角泛起一絲獰笑。

“304,304與307協同向中山艦艦首轟炸!”清水命令。

“304明白!”

“307明白!”

無線電中傳來兩個日軍轟炸機駕駛員的回答,隨後他們各自駕駛飛機向中山艦正上空馳去。

“307,跟上!”304號日軍飛行員龍吉叫著。

“307明白!”

兩架轟炸機以空中一塊烏雲為掩護,惡狠狠地向中山艦偷偷靠攏。

中山艦艦首炮位,此刻懷抱機槍,身邊放著滿滿一箱子彈的機炮官張昌金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中山艦上空,他犀利的目光透過煙霧看到一個黑點晃了一下又不見蹤跡。起初,他認為自己是花了眼,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打了個激靈,馬上對李炳麟說:“注意,前方那塊雲中有狼!”

“你看清了?”李炳麟皺緊眉頭,兩眼盯住那塊雲疑惑地問,“我怎麼沒有看到什麼?”

“雲層裏肯定有問題!”張昌金很決斷地說,他抱起機槍站了起來。

李炳麟也跟著站了起來。

“敵機!”張昌金低聲說,“那個黑點是敵機!”

兩個黑蠅般的黑點從雲縫中冒出來了。張昌金兩眼盯住黑點咬著牙說:“炳麟老弟,你打右邊的瘋狗,我打左邊的惡狼!”

“好!”李炳麟點點頭,目光聚集,直盯右側的敵機,“昌金兄,你注意安全!”

張昌金向關心他的戰友報以一笑。

這時見習官周福增過來了:“敵機來了,敵機來了。炳麟兄,我當你的副手!”

“好!”李炳麟向張昌金左邊靠了靠,“昌金兄,機槍協同高炮教訓敵機的力量就大了。”

“對,絕不能讓敵機把我們的艦打壞了。”張昌金邊回答邊向前立即臥倒,機槍口跟著敵機在轉動。

“轟!”艦首的高炮打了一個點射,敵機立刻作躲避動作,其中一架立即拉起,與另一架沒有改變航向的飛機分開,從左右兩個方向繼續下降高度向中山艦壓下來。

張昌金分析敵機的行蹤後冷冷一笑說:“你們看,敵機要耍花招!”

“兩架分開飛,企圖分散我們的火力,我們集中火力打先闖過來的龜孫子!”李炳麟罵著揭穿敵人的陰謀。

“周福增,我們誰死了,你都接著打!”張昌金說。

“二位放心,我周福增雖是見習官,但打敵人是隻猛虎!”

“好樣的!”張昌金與李炳麟同聲稱讚。

李炳麟是福建閩侯人,畢業於馬尾海軍訓練營,時年24歲。見習官周福增是浙江常山人,馬尾海軍學校航海班第六期畢業後,今年9月在中山艦上服役,比李炳麟小兩歲。自認識以來,張昌金和他們相處得很好,如同親兄弟一般。今天同與日軍作戰,三人更是團結得如一人。

“張昌金、周福增、李炳麟,速到駕駛台來!”三位軍人聽到了艦長薩師俊的命令。

“是!”三人回答著向軍艦駕駛台衝去。

機炮官康健樂(現在台灣)操縱駕駛台上的兩門機關炮中的一門,接受了命令的張昌金、周福增、李炳麟三人操縱另一門,兩門機關炮的威力將給敵人有力的打擊。

“敵機從正麵來了!”張昌金操縱著一門機關炮盯住敵機大聲報告。

給張昌金當副手的李炳麟很快反應過來:“昌金兄,另外那隻狼也來了!”

“放那隻狼多活幾分鍾,我們先收拾正麵這隻!”張昌金說著向敵機瞄準。

“昌金兄,你看這兩架飛機是怎麼回事?”周福增兩眼跟著敵機轉,一邊大聲問。

張昌金仔細觀察了敵機的行動後說:“敵機繞著我艦飛,第一圈距我們遠,是偵察我艦動態,第二圈雖然近,但在我炮火射程之外,可見敵人了解我艦火力配備。”

“嗯,有道理。”周福增佩服地直點頭,“看不出昌金兄還是個帥才呢。”

“打完這一仗昌金兄就要升大官了!”李炳麟笑著說。

“到那時可別忘了我們囉。”康健樂也打趣地說。

“我要是做了大官,首先買艦造艇,把海軍壯大起來!”張昌金說著一拍機關炮,“各位,敵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