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好人去了。當一位好人辭世之際,你又能說些什麼?一些孩子失去了家園,就是這些無畏的孩子曾打開了家門,接受了那1111個無麵龐的人們。當孩子們失去了家園,你又能說些什麼?你無言以對,惟有默然。哀痛常令人沉默無語。然而,為了令他們稍感振作,從封鎖線的這一邊,弱小者延伸出他們的橋梁,猶如伸出的手臂,朝向那好人逝去之處,朝向那門窗皆無的屋舍——為了向弱小者,向尊嚴和反叛的他者洞開遺忘。那延伸開去的橋梁是為了守望,為了閉鎖起屋舍,為了對抗遺忘。或許就是為此,影子從容而溫存地推敲著他四封書信中的第二封,盼望能在忍受如此多的痛楚的時刻誘發出一抹微笑。
1999年10月12日
在底層,燭光繼續履行著自己的使命,為群山間,那迷惘的水手於黎明的幢幢陰影裏的航行,亮起一座燈塔。對呀,讓我們走吧,請小心那泥濘與沼澤。你慢下來了嗎?好,讓我前行,為你引路。好,到了,又是影子獨自在此。不..等一下..好像還有別人。燭花在不住地爆裂。不,我沒看到什麼人,但顯然有人在那兒,因為影子在講話。不,不如說他在拒絕,他不斷地重複著:“不,不,不。”讓我繞過牆角看個仔細。就這兒。唉,我想,我們心愛的影子已經發瘋了。屋內並無他人,隻有他和他的“不,不,不”。唉,不足為奇,如此狂暴的雨與如此繁多的黎明,足以將人逼瘋。什麼?我跟你說過,那兒沒別人!我該再走近些?要是他發現了我怎麼辦?那好吧,小心翼翼地輕移腳步。不,我跟你說過了,那兒沒別人。等一下!對,的確有所不同..那兒,牆角處!多麼令人安慰!影子沒瘋,沒有。是因為他太小了,我沒有注意到..什麼?影子在和誰講話?是..你會明白的。你真的想知道?是..是..一隻甲蟲!
海盜杜裏托
“不,不,不!”我第一百次對杜裏托說。
沒錯,杜裏托回來了。但在解釋我何以不斷重申“不”之前,我先得告訴你整個故事的始末。
又一個黎明,雨水剛好在棚屋的正中央衝開一條小河,此時,杜裏托乘著一隻沙丁魚罐頭盒抵達。那罐頭盒的中央豎著一支筆,上麵係著一塊手帕一類的東西,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帆。那支筆——抱歉,主桅杆——頂上飄揚著一麵黑旗,上麵一具凶惡的骷髏頭位於交叉的白骨上方。這艘船顯然航向有誤,正全速駛往桌角,在撞擊發生的一刹那,杜裏托縱身一躍,正著陸在我的靴子上。杜裏托盡可能地將自己收拾停當,大叫著:
“今天?今天?”他轉身盯著我問,“嘿,你!胡蘿卜鼻子!馬上告訴我今天的日期!”
我遲疑著,我有點想擁抱他歡迎他歸來,又有點想為了什麼“胡蘿卜鼻子”踢他一腳,但整個人卻不由自主地..日期?我看了看手表說:
“1999年10月12日。”
“10月12日?千真萬確,自然是怎樣摹仿著藝術!好。今天,1999年10月12日,我宣布發現、征服並解放了這個美麗的加勒比海上的小島..名字!告訴我這座島的名字!”
“什麼島?”我茫然地問道。
“你什麼意思?‘什麼島?’,傻瓜,這座島!這兒還有別的島嶼嗎?哪有一位聲名顯赫的海盜沒有一座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島嶼?在那裏埋葬著他的寶藏和哀傷。”
“島?我一直以為這是棵樹,準確地說,是木棉樹。”我倚在樹杈上應道。
“你又冒傻氣了。這是一座島。有誰聽說過海盜會登陸於木棉樹上?告訴我這座島的名稱,不然你的下場就是給鯊魚當午餐!”杜裏托威脅著。
“鯊魚?”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說。爾後,我壯著膽試探地說:“沒名字,這島。”
“哦,美酩自酌島。千真萬確,這倒是可堪與海盜媲美的島名。好。今天,1999年10月12日,我宣布美酩自酌島已獲發現、征服和解放。我任命這個大鼻子為我的第一親隨、艙房服務員及了望哨。”
我試著忽略那加諸於我的侮辱和多重重任,問道:
“這麼說..你現在是個海盜了?”
“‘是個海盜。’瞎了你的眼。我是那最偉大的海盜!”
這期間,我一直在打量著杜裏托的模樣。他的右眼上飾有一隻黑眼罩,頭上係著一塊紅帕子,眾多的手臂中的一隻上纏著一截電線折成的彎鉤,另一隻執著一根閃光之杖——那一度是亞瑟王的神劍,我無法確知現在變成了什麼,不過想必是劍、彎刀一類的,總之必是某種海盜的家什。此外,他的一條腿上綁著個小樹枝,極像、極像..一段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