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講癡迷於討論的昆德拉(2 / 3)

有毒藥片的主人被偶然的事情拉走了,藥片就擺在桌子上。然後在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情形下,像一場戲劇一樣,這個藥片被調包了。

然後女孩在非常非常衝動之下,跟她歌星情人吵架的時候,誤服了這個毒藥。服了之後馬上死掉,當場死掉。

藍色藥片的主人當時已在機場準備乘飛機。給他這個藥片的老朋友,一位大夫,去送他。這個時候,機場高音喇叭裏就喊,某某先生,有什麼什麼事,請速回電話。那個大夫去接電話了。電話裏告訴他,一個護士突然中毒身亡。他馬上意識到是那個藥片,因為藥片最初是他送給他要上飛機的這個朋友的。但是他沒告訴他的朋友,沒打算讓這個人卷進這場風波。因為他的朋友要走了,同時麵臨一場新的愛情,新的生活。結果,他的這個朋友走了。

在這裏麵我們就可以看到,昆德拉是拿出一個對個人生命、對個人生活經曆有著非凡意義的物件,讓它去攪動曆史,然後他又立馬再轉回現實。

昆德拉還有一篇特別有趣的小說,叫《代表永恒欲望的金蘋果》。這篇小說我估計很多同學都看過。這小說實際上寫的是泡妞,典型的泡妞,而且是沒有結果的泡妞。

兩個男人,一個是“我”,另外一個是“馬丁”,從外麵看到一個女孩,然後就是怎麼上去搭話,怎麼設法去約會。這兩個人確實是這方麵的高手,昆德拉本人我估計也是個中高手。昆德拉這樣寫:他們突然看到一個特別悅目的女孩,馬丁說,你等著,我過去一下。然後,他說,小姐,是這樣的,我們本來約了一個朋友,我們在等他。但是他一下子來不了。他說能不能請你告訴他一下什麼什麼事情。女孩就說,哎呀,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外地人。他就說這個沒有關係。他對“我”說,哎呀,你的書那麼重。他就把這本書一下子搶過去,放到這女孩包裏。然後他說,你還不幫小姐提包?人家都要自己提了。就是那麼一大堆話。分手的時候這女孩說,書還在我包裏。他說,沒關係,沒關係。你住在什麼地方,我們下周就要去那兒,到時候再還給我也不遲。

就這麼著,愣是要這個小姐應允了這一場約會。然後第二周他們就討論這個路,去約會。這女孩就說你可能得等一等,我晚上大概幾點幾點下班,你過來。可能要等幾個小時。他說沒關係。

又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這時候他突然告訴“我”說,我們八點鍾就得走,因為我九點鍾要回去陪我老婆打牌。因為,比如說這一天是周六吧,他說我周六是固定陪我老婆打牌的。他說,別看我在這外邊泡妞,但陪我老婆打牌的事情誰也擋不住。然後“我”這個時候覺得挺奇怪,你看費這麼大勁,去借車啊,又開這麼遠路來,還約在一個林邊小屋啊。本來可以共度良宵,他卻隻有一個小時了,這個混蛋。

等到那女孩之後,我們隻有一個小時。但在等這個女孩的幾個小時裏,又碰到新的女孩。又用相似的謊言,又開始約會。約會約得差不多了,這個女孩子說,等一等,我回去晚了,要跟我媽說一聲,跟她說一聲我就出來。她說你們再等十分鍾。

“我”和我這個朋友又等了十分鍾,然後又等了五分鍾。然後這個朋友就罵,說,他媽的她要是再過五分鍾不來,就去他媽的,她那麼醜。實際上一開始也是他說這女孩如何如何漂亮。結果五分鍾之後他說,我們真的再隻等五分鍾就走。然後又等五分鍾,他們就走了,因為他們發現這女孩子根本就不會來赴他們的約會。

然後,等到他們終於百無聊賴,另外泡了一個女人。泡得差不多了,時間差不多了,等他們去的時候,“我”坐在車裏,說,都七點鍾了,還等不等?這個馬丁就說,再等最後五分鍾,再不來我們就走。然後五分鍾之後呢,“我”從後視鏡裏看到女孩已經出來了。但是“我”發現,這女孩子濃妝豔抹,俗不可耐。“我”就想,等了這麼久,就呆一個小時,你還要回去陪老婆打牌。“我”就說不等了不等了。隻五分鍾嘛。實際上女孩已經來了,但是他們走了。

昆德拉在這裏麵討論泡妞,討論是愛情重要還是追逐重要。他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說,追逐更重要。男人就是要去不停地追逐,追到手就追到了,追不到也不重要。上床了沒上床也不是最重要的,追女孩子比什麼都重要。

昆德拉在著名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裏頭討論輕與重。我們傳統的價值觀念可能更偏向重,因為過去我們對這些比較悲劇性的東西可能更有感覺,更覺得有價值、有意義。他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裏麵就顛倒了。他認為輕比重來得要緊。

《聖經》這本書為什麼能兩千年不衰,能這麼持久,這麼被反複閱讀?一代又一代,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被人們反複閱讀?《聖經》有很多東西確實是很奇怪。它有這種謎一樣的魅力。《聖經》的偉大之處,我個人看,它最偉大的地方不在於它講了一大堆故事。我認為它最主要的是講,伊甸園中隻有兩個人,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它講了這一點: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現在想一下,所有的愛情,清教的、禁欲的、純精神的、縱欲的,無論怎麼說,人類的所有的愛情故事和性愛故事,所有的故事,主角都有兩個人。經常在這兩個人的世界裏麵,其他的人是不存在的。我這麼看:這個世界有幾十億人,五十多億人,它真的有這麼多人嗎?我很懷疑。也許你會很肯定地告訴我,確實有這麼多人,某年某月某日,地球上人口總數超過五十億。但是我跟你說,你這個話不確切。我說不確切是因為,你說話隻是你,我說話隻是我。對我而言,我想這世界也許有上百個人,也許有五百個人,也許還沒有那麼多。那麼對有的人來說,這個世界真的隻有幾十個人、幾百個人,因為在他整個一生裏麵,與他真正發生聯係的,隻有那麼些個人。其他人對他來說並不真的存在,他們隻存在於統計數字當中。

我的這個說法,按照唯物論的說法,可能比較唯心。但是我就這麼看。所以我說,《聖經》最偉大的地方是伊甸園,就是人類的世界,隻有兩個人,而且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我們現在常這麼說:一篇小說,或者是一個家庭,裏麵有幾個主人公啊?有兩個嘛。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我們平時也經常這麼說。那麼這個肯定不是源於《聖經》。它是我們在所能抽象了以後的一種真實。

今天我要在這裏著重討論一下昆德拉的小說:《討論會》,或叫《談論會》。實際都差不多,就是叫法不一樣。我說的就是,昆德拉這個家夥總是致力於討論,不停地討論。

《討論會》裏的幾個人都是醫院裏的人。你們應該看過的吧?可能有看過的吧,應該。都是醫院裏的人。這幾個人去值夜班。值夜班的時候,漫漫長夜,就有很多時間談話。實際上就是討論。談話的中心在性和愛上。實際上,回頭看看昆德拉,就會發現他專提性和愛,他就是喜歡提性。他認為愛裏頭有很多誤區,他總是把他的讀者從誤區裏導出來。導出來的結果實際上是看透了。他說,一個女人和另外一個女人真是沒什麼差別,她們之間會有細微的差別,但整個上沒有本質的差別。真是很殘酷。

有時候你會這樣:你會覺得對方,就是用全世界的全部換她一個人,你也不換。如果你深受了昆德拉的小說影響的話,那麼你想,啊,那真的可能差不多。高矮、胖瘦、三圍,包括發嗲的聲音,甚至說話的感覺,真的沒什麼差別。按昆德拉說的,我敢說,真的著迷於昆德拉的讀者,真不會特別相信愛情這東西。那種一生隻有一次的愛情,肯定不會相信。

他這個《討論會》裏麵有五個人物。五個人裏有一個經常在他的小說裏出現,就是哈維爾醫生。一個女護士,叫伊麗莎白。一個醫學院剛畢業的年輕人,叫弗萊斯曼。另外有兩個沒名沒姓。一個男醫生,年齡比較大,是主任,特點是禿頭。還有一個女醫生,三十多歲,還是沒名沒姓。

我在西藏的時候,我要是不耐煩給哪個女孩子取名,我就叫她央金呀,卓瑪呀,拉姆呀,反正都行。你看有很多作品之中,給人取名,男的就叫“約翰”,女的就叫什麼“伊麗莎白”啊。

從昆德拉給小說人物取的名字上看,那幾個人就不是很重要,甚至沒名沒姓。這五個人,按道理在醫院值夜班是沒什麼好做的。做愛得兩個人,是吧?所以這五個人就在一塊談話。

這伊麗莎白呢,非常性感,長得不漂亮,但非常性感。她就不停地跳舞,跳舞跳得很性感,而且她專門在哈維爾麵前跳。那麼這個時候呢,哈維爾醫生就特別不客氣,我想哈維爾可能屬於這種人,就是不希望和她這樣,因為他們經常在一個科室裏麵。

那個年紀最大的主任醫生呢,他就看這個看得很透。伊麗莎白跟哈維爾,他們兩個是一個科,主任醫生和另外一個女醫生是另一個科的。他們在這兒聊天,伊麗莎白就跳舞。結果哈維爾就不客氣地諷刺她,最後讓她出去給病人打針。伊麗莎白出去之後,這個主任醫生就對哈維爾說,哈維爾你不對呀,你為什麼拒絕她呀?你看她這麼喜歡你,一直在挑逗你,你為什麼拒絕她?